靖王赵琰那日于细雨中的公然回护,如同一把双刃剑,虽暂时逼退了尚膳监太监的刁难,却也彻底将“林记”与靖王府的关系,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汴京城中,消息灵通之辈无不侧目,原本暗流涌动的局势,骤然被推至台前。林小满深知,从此,“林记”的每一举动,都将被置于更复杂的目光审视之下,福祸难料。
接下来的几日,表面风平浪静。“八珍楼”那边异常沉默,苏清远再无动作,连市井间的流言蜚语都似乎收敛了些许,仿佛被靖王那日的威势所慑。铺子里的生意甚至因这层似有若无的“背景”而更显红火,一些以往持观望态度的体面人家,也纷纷派人前来订购点心。
然而,林小满心中那根弦却绷得愈发紧了。她了解苏清远,那绝非是一个会轻易罢休之人。此时的沉寂,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预示着更猛烈、更致命的攻击正在酝酿。她不敢有丝毫懈怠,加紧督促石猛巩固漕帮那条隐秘的供应链,同时更加严格地执行内部规条,严防任何疏漏。
她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新品研发和内部培训上,试图通过提升自身硬实力来应对未知的风险。她利用漕帮渠道得来的优质江南糯米,成功改良了“四神福寿糕”的口感,使其更加绵软清甜;又尝试以时令菊花入馅,制作了一款清雅宜人的“金菊傲霜糕”,反响颇佳。她甚至开始系统地教导林老实和王大娘一些非核心的点心制作技巧,希望能逐步分担压力,也为未来可能的分店做准备。
王大娘学得尤为认真,她似乎将这份工作视作了晚年最大的依靠,做事越发勤勉,对林小满也愈发依赖。林小满看在眼里,心中稍慰,觉得总算有个能彻底放心的人。
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风暴的第一个浪头,竟会来自这最意想不到的方向。
这日打烊后,林小满正与石猛在柜台后核对新一期的账目,王大娘收拾完灶台,却磨磨蹭蹭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回家,而是搓着手,面色犹豫地走到林小满面前,眼神躲闪。
“大娘,有事?”林小满放下账本,温和地问道。
王大娘嘴唇嗫嚅了几下,未语泪先流,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小满……姑娘……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人!我鬼迷心窍了啊!”她泣不成声,磕头如捣蒜。
林小满和石猛都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扶起。“大娘,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有话好好说!”林小满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王大娘哭诉道,就在前天,她外出采买日常用品时,被一个自称是“八珍楼”二掌柜的人拦下。那人先是许以重利,开出每月十两银子(远超她在“林记”的工钱)的高价,并承诺让其独掌一间点心铺子的后厨,诱惑她跳槽。见王大娘起初严词拒绝,那人又话锋一转,阴恻恻地暗示,知道她儿子在城外庄子上做活计,若她不从,她儿子恐怕会“遭遇不测”。威逼利诱之下,王大娘精神崩溃,被迫签下了一份契约,答应三日后便去“八珍楼”上工。
“他们……他们还让我……让我走之前,偷偷记下咱们铺子里几样核心点心的馅料配比……我……我没敢啊!小满,我真的没敢!可我……我儿子……”王大娘哭得几乎晕厥。
林小满听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苏清远!他终于出手了!而且如此狠毒,直击人最脆弱的情感软肋!挖角核心员工,尤其是像王大娘这样知根知底、掌握部分流程的老人,不仅能让“林记”瞬间陷入人手短缺的运营困境,更是对她林小满情感和信任的致命一击!
看着眼前哭成泪人、充满愧疚与恐惧的王大娘,林小满心中五味杂陈。有愤怒,有失望,更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理解王大娘的无奈,底层小民面对豪强威胁时的渺小与恐惧,但她无法接受这种背叛。
“大娘,”林小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起来吧。此事……我不怪你。”她扶起王大娘,深吸一口气,“‘八珍楼’势大,你用这种方式保全家人,……我明白。”她顿了顿,语气转为冷硬,“但‘林记’,不能再留你了。工钱我会给你结清,额外再给你十两银子,你……带着儿子,暂时离开汴京避一避吧。”
王大娘闻言,更是羞愧难当,还想说什么,林小满却已疲惫地摆了摆手。石猛会意,默默取出银钱,塞到王大娘手中,将她送出了铺子。
望着王大娘消失在夜色中踉跄的背影,林小满靠在柜台边,久久不语。团队瓦解的危机,以这种最令人心痛的方式,拉开了序幕。
“姑娘,此事需立刻应对。”石猛沉声道,“王大娘一走,清洗预处理这一块立刻缺人,新招的人手短期内难以上手,且恐有奸细混入。”
林小满强迫自己振作起来:“我知道。明日一早,你先暂代王大娘的职责,严格把关。招人的事,要更加谨慎,背景必须清白,由你亲自筛选。”她揉了揉眉心,“苏清远既然动了手,绝不会只有这一招。”
果然,她的预感很快应验。
次日清晨,“林记”刚开门不久,三名穿着户部杂役服饰的胥吏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为首一人手持一卷公文,面色倨傲。
“谁是掌柜?户部清吏司核查各铺‘市籍’与‘卫生例钱’,尔等速将账册、市籍凭证取出备查!”胥吏高声喝道。
林老实连忙迎上去,赔着笑脸:“各位差爷,小店的市籍和例钱都是按时缴纳的,账目也清楚……”
“少废话!”那胥吏不耐烦地打断,“让你拿就拿!另外,我等要查验后厨卫生!若有污秽不洁,按律罚款,甚或吊销市籍!”
说罢,不等林老实反应,便带着人径直闯入后厨。他们哪里是查验,分明是鸡蛋里挑骨头!指着墙角一丝水渍说积水,对着光洁的灶台硬说油污,甚至拿起一块干净的抹布,非说有味不洁!更离谱的是,其中一人竟从袖中偷偷摸出一小撮不知名的污物,作势要扔到角落栽赃!
幸好石猛眼疾手快,一步上前拦住,目光冰冷:“差爷,东西拿稳了,掉了……可就说不清了。”
那胥吏被石猛的气势所慑,动作一僵,悻悻地收回手,嘴上却不饶人:“哼!卫生如此不堪,还敢营业?等着吃罚单吧!”说完,胡乱在文书上划拉了几下,丢下一张数额惊人的罚单,扬长而去。
这分明是赤裸裸的敲诈勒索!利用官府的权力进行刁难!林老实气得浑身发抖,却无可奈何。民不与官斗,这是千古至理。
然而,这还只是开始。随后几日,税务、消防、甚至河道管理(借口排污)的小吏轮番上门,各种名目的检查、摊派、罚款接踵而至,虽未伤筋动骨,却极大地干扰了正常经营,搞得铺子里人心惶惶。显然,苏清远动用了其在官场的人脉,对“林记”进行全方位的行政打压。
更恶毒的,是随之而来的舆论风暴。
就在王大娘离开、官府刁难开始的第三天,市井间突然流传开一个极其阴损的谣言:
“听说了吗?‘林记’的点心吃了会上瘾!用了南洋传来的‘迷魂草’!”
“怪不得那么多人排队买!原来是邪术!”
“我就说嘛,一个丫头片子,哪来那么大神乎其技?肯定是歪门邪道!”
“听说吃了他们家的点心,晚上睡觉都梦到,不吃就浑身难受!这不是中邪是什么?”
“哎呀!我家那口子最近就老念叨他家的包子,该不会是……”
“使用邪术致幻”——这顶帽子恶毒至极!它直接否定了林小满的全部努力和技艺,将“林记”的成功归因于阴邪手段,不仅触犯了人们的心理底线,更隐隐触及了“厌胜”、“巫蛊”这类官府极为敏感的红线!其用心之险恶,欲将“林记”彻底置于死地!
谣言传播极快,且绘声绘色,三人成虎。尽管老主顾们大多不信,但一些不明真相的百姓开始恐慌,铺子前的客流明显减少,甚至有人远远指指点点,目光中带着怀疑与恐惧。
内部员工动摇,外部官府打压,声誉遭遇毁灭性诋毁——苏清远的三重打击,几乎在同一时间爆发,如同三记重拳,狠狠砸在“林记”这艘刚刚起航的小船上。铺子里气氛压抑,人人自危。林老实愁得一夜白头,石猛面色铁青,新招的伙计更是眼神闪烁。
林小满站在空荡了许多的店堂里,看着窗外指指点点的行人,感受着内外交困的巨大压力,第一次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和……愤怒!
她握紧了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苏清远,你既要战,那便战!
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退缩和忍让,只会让敌人更加猖狂。必须反击!但如何反击?面对这全方位的围剿,突破口在哪里?
就在她苦思对策之际,阿福急匆匆地从外面跑回来,脸上带着惊恐的神色:
“东家!不好了!街口……街口贴了官府的告示!说……说咱们‘林记’……‘涉嫌使用违禁之物,暂停营业,接受调查’!”
林小满浑身一震,猛地抬头!
最后的通牒,终于来了!
喜欢汴京早餐合伙人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汴京早餐合伙人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