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突如其来的警告纸条——“香草虽好,怀璧其罪。风紧,慎言。”——像一片不祥的阴云,再次笼罩在“林记”上空,也让林小满刚刚因赵琰伤势好转而稍显安定的心,重新提到了嗓子眼。宫中嬷嬷的异常关注、囚车被劫人犯失踪、以及这神秘的警告,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事实:苏清远虽败,但他留下的烂摊子和潜在的敌人,并未消散,反而可能因他的疯狂反扑而引来了更深的窥探。
然而,就在林小满为此忧心忡忡、加紧防范之际,一场酝酿已久的、针对苏清远及其罪行的最终清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轰然降临。
赵琰肩伤未愈,但已能理事。荒祠绑架案,触及了他的逆鳞,也让他意识到,对苏清远这等丧心病狂之徒,任何仁慈和拖延都是对林小满安全的极大威胁。必须快刀斩乱麻,彻底铲除其根基,永绝后患!他不再满足于商业打压和暗中较量,决定动用官方的力量,进行一场公开的、彻底的清算。
在赵琰的暗中推动和靖王府势力的运作下,由京兆尹牵头,联合刑部、户部,对“八珍楼”及苏清远的所有罪行,展开了最全面、最严厉的调查。此前积累的“贡点以次充好”、“贿赂官员李贽”、“偷漏巨额税款”等证据被系统整理;荒祠绑架案被定性为“雇凶杀人未遂”的重罪;甚至早年“八珍楼”一些强买强卖、打压同行的不法旧事也被重新翻出,桩桩件件,证据链完整,形成了一幅触目惊心的罪证图卷。
由于苏清远在逃,官方遂先行对其名下所有产业进行查封、清算。昔日辉煌的“八珍楼”总店及各分号被贴上刺眼的封条,苏家宅邸、田庄、库房等悉数被抄没,庞大的商业帝国顷刻间土崩瓦解。消息传出,汴京震动,百姓哗然,往日与苏家交好者纷纷避之不及,唯恐惹祸上身。
但这仅仅是开始。赵琰要的,不仅是苏清远经济上的破产,更是要将他钉在道德的耻辱柱上,让其身败名裂,再无翻身之日。他授意手下,将苏清远的部分罪状(尤其是打压“林记”、绑架林小满等涉及民生、手段卑劣的部分)加以整理,通过相熟的说书先生和民间报章,以“传奇故事”或“市井奇闻”的形式,在汴京百姓中广为传播。
一时间,街头巷尾,茶余饭后,尽是议论“八珍楼”少东家如何骄横跋扈、为富不仁、欺行霸市、甚至雇凶杀人的种种劣迹。苏清远的形象,从一个商业巨子,彻底沦为了一个阴险狡诈、不择手段的歹徒。民意汹汹,皆曰可杀。“林记”和林小满则在这场舆论风暴中,被塑造成了受尽欺凌、顽强抗争、最终得遇青天的正面典型,赢得了广泛的同情与支持。
然而,苏清远如同人间蒸发,踪迹全无,使得这场声势浩大的清算,似乎缺少了最关键的一环——对元凶的审判。这也成了悬在众人心头的一块石头,一日不擒获苏清远,便一日不得安宁。
就在众人以为苏清远已远遁天涯、逍遥法外之际,一个惊人的消息突然从南方传来:苏清远在试图偷渡出海时,于泉州港被当地巡检司识破身份,一举成擒!押解回京的路上,更是有神秘高手暗中护送,确保万无一失。这其中,显然有赵琰布下的天罗地网在起作用。
苏清远,终于落网了!
消息传回汴京,万众瞩目。经过紧锣密鼓的准备,一场公开审理苏清远系列罪案的大堂会审,在刑部大堂举行。赵琰虽未亲自到场,但派出了王府长史作为旁听,其关注之意不言而喻。林小满作为重要苦主之一,亦被传唤到堂作证。
公审之日,刑部大堂外人山人海,百姓争相围观。大堂之上,主审官面色威严,苏清远身着囚服,披枷带锁,被押解上堂。昔日那个锦衣玉食、意气风发的“八珍楼”少东家,此刻面色灰败,眼神空洞,身形佝偻,仿佛苍老了二十岁,唯有眉宇间残留的一丝扭曲的倔强,显示着他内心的不甘。
一桩桩、一件件罪行被当庭宣读,人证、物证俱全。面对确凿的证据,苏清远起初还试图狡辩推诿,但在如山的铁证和证人的指证下,他的心理防线逐渐崩溃。尤其是当林小满上堂,平静而清晰地陈述“八珍楼”如何步步紧逼、断供、造谣,乃至最后荒祠绑架的惊魂一幕时,苏清远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林小满,眼中充满了怨毒、绝望,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林小满!是你!都是因为你!”苏清远突然歇斯底里地嘶吼起来,打破了堂上的肃静,“若不是你出现,我‘八珍楼’怎会落到如此地步!我苏家百年基业,毁于你手!你这个妖女!”
他的疯狂叫嚣,引来堂下一片嘘声。主审官厉声呵斥,令其肃静。
林小满面对他的指责,神色平静,只是微微躬身,对主审官道:“大人明鉴,民女开店谋生,谨守本分,从未主动与人为恶。苏清远今日之下场,皆因其自身贪念、不择手段所致,与人无尤。”
这番话,不卑不亢,赢得了堂上堂下许多人的暗自点头。
接下来的审讯,苏清远变得沉默寡言,对指控大多供认不讳,仿佛已经认命。最终,主审官当庭宣判:苏清远犯有欺诈、行贿、偷税、雇凶杀人未遂等多项大罪,数罪并罚,判处斩立决,家产全部抄没。其党羽依律各有惩处。
判决一下,堂外百姓拍手称快。苏清远面如死灰,被衙役粗暴地拖下大堂,押往死牢,等候秋后处决。
轰动一时的“八珍楼”案,似乎就此尘埃落定。
阴暗潮湿的死牢中,苏清远蜷缩在冰冷的草堆上,脚镣手铐沉重。往日的繁华富贵、呼风唤雨,都已成过眼云烟。耳边回荡着判决的声音,眼前闪过父亲含恨而终的面容、家业崩塌的景象、以及林小满那张平静却坚韧的脸。
最初的疯狂与怨恨过后,一种极度的空虚和绝望笼罩了他。在死亡的阴影下,在彻底的失败面前,他开始了生平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的深刻反思。
他回想起“林记”刚开业时的情形,回想起林小满一次次在困境中寻求生机、创新求变的努力,回想起自己是如何因为轻视、因为傲慢、因为不容许任何挑战,而一步步动用越来越卑劣的手段,最终将整个苏家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真的……错了吗?”黑暗中,苏清远喃喃自语。他想起了父亲临终前的痛心疾首,想起了那些曾劝他收敛的忠言,想起了自己一次次的选择……如果不是他一意孤行,如果不是他被嫉妒和傲慢蒙蔽了双眼,或许……苏家不会倒,“八珍楼”依然会是汴京的招牌,他也不会沦落至此。
一种巨大的悔恨,如同毒虫般噬咬着他的心脏。他意识到,毁掉苏家的,不是林小满,而是他自己的偏执和狂妄!是他自己,将一把好牌,打得稀烂!
“哈哈哈……哈哈哈……”苏清远忽然在死牢中发出一阵凄厉而悲凉的笑声,笑声中充满了自嘲与无尽的悔恨。他笑自己的愚蠢,笑自己的可笑!可惜,醒悟得太晚了!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然而,在这极度的悔恨与绝望之中,一个更加阴暗、更加恶毒的念头,如同毒蛇般,从他心底最深处钻了出来。他想起了那个在逃亡途中,偶然接触到的、关于“胡记”和某种神秘“贡品”的模糊传闻,想起了那个警告林小满“怀璧其罪”的神秘纸条的来源……
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他不甘心!他不甘心让林小满和那个靖王好过!他要在临死前,再埋下一颗仇恨的种子!一颗可能将他们也拖入深渊的种子!
他挣扎着爬到牢门边,用尽力气拍打着冰冷的铁栏,嘶哑地喊道:“我要见刑部主事!我有重要机密要禀报!关乎……关乎前朝秘辛!关乎……宫中!”
他的喊声,在寂静的死牢中,显得格外刺耳而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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