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注视，不是审视。
那更像是一位正在专心致志地，雕琢着一件绝世艺术品的无上匠人，突然被旁边，一只蚂蚁，用尽了全身力气，所发出的……一声，虽然微弱，却充满了“生命力”的嘶鸣，吸引了那么……万分之一刹那的……注意。
然后，那份“注意”，落了下来。
它没有重量，没有温度，甚至没有形态。
它只是一道……“理”。
一道，由这片混沌诞生之初，那最为古老、也最为霸道的，名为“力”的理，所化作的，一道无形的目光。
孙悟空那道冲天而起的灰色战意光柱，在这道目光面前，竟如同遇到了烈阳的冰雪，连一丝像样的抵抗都做不到，便被那无形的伟力，从根源之上，轻而易举地，抚平了。
不是碾碎，是抚平。
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温柔地，却又不容抗拒地，按了回去。
紧接着，那道目光，落在了孙悟空的身上。
那一瞬间，孙悟空感觉不到了。
感觉不到那正在疯狂沸腾的混沌魔猿之血，感觉不到那正在鲸吞着魔神本源的无上快感，感觉不到自己那具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蜕变的，全新的魔猿之躯。
他感觉自己，消失了。
或者说，他正在被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从“存在”这个概念的层面，一点一点地……分解。
他“看”到了。
用一种，不属于眼睛，也不属于神念的方式。
他看到，自己那早已刻入骨髓，融入神魂的，名为“战”的道，被从他的神魂之中，活生生地，抽离了出来，化作了一道，充满了“不服”与“逆命”的灰色丝线。
他看到，自己那源自血脉，早已化作本能的，名为“力”的道，也被从他的四肢百骸之中，强行地，剥离了出来，化作了一枚，丑陋的，却又无比坚韧的灰白石子。
他看到，自己那刚刚才从那青莲碎片之中，领悟到的一丝，名为“生”的道，更是被从他那颗正在剧烈跳动的心脏里，毫不留情地，揪了出来，化作了一点，微不足道的，随时都会熄灭的绿色火星。
他的所有，他的过往，他那可笑的骄傲，他那不屈的意志……所有的一切，都被那道目光，无情地，摊开，摆在了那片永恒的虚空之中。
像一位最严苛的老师，在审视着一份，写满了错误答案的，潦草的答卷。
然后，那道目光，动了。
它没有去修正那些“错误”，也没有去擦除那些“涂鸦”。
它只是，在那一堆，由“战”、“力”、“生”共同构筑而成的，杂乱无章的“零件”之中，轻轻地，拨动了一下。
它拨动了那枚，代表着“力”的，丑陋的灰白石子。
嗡——！！！
那一瞬间，孙悟空那片本该是被彻底分解的识海，毫无征兆地，亮了。
那不是光。
是……共鸣。
他识海之中，那枚刚刚成形，丑到没有任何美感可言的灰白法印，在那道目光的拨动之下，竟不受控制地，疯狂地搏动了起来！
那搏动的频率，很慢。
却与那尊顶天立地的巨人虚影，其心脏的搏动，与那柄正在缓缓亮起绝对锋芒的古朴巨斧，其呼吸的节奏……
分毫不差。
像。
太像了。
不是力量的相似，是……“理”的同源。
那道目光，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虽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共鸣。
它，微微地，停顿了一下。
那停顿里，没有情绪，没有喜悲。
只有一种，仿佛在亿万个纪元的孤寂之后，终于看到了一个，虽然渺小，却走在“正途”之上的后辈之后，那发自本源的……一丝，微不可查的……认可。
也就在这一丝“认可”，出现的刹那。
那道目光，散了。
那股足以将这片混沌都彻底凝固的无上威压，也如潮水般，退去。
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孙悟空，那具本该是被彻底分解的魔猿之-躯，其四肢百骸，其丹田气海，其元神识海……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重新，回到了他的掌控之中。
不。
不一样了。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那只一直紧握着的，早已与他血脉相连的混沌如意棒。
他看着那棒身之上，那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纯粹的，灰白色的破灭战意。
那战意，还在。
但，那战意的核心之处，却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仿佛是由那柄古朴巨斧的锋芒，直接烙印上去的……绝对的“破”！
它不再是单纯的“不服”。
而是，在“不服”的基础之上，多了一丝……足以将所有“理”都一并打碎的，绝对的……“开”！
他缓缓地，将心神，沉入了那片早已恢复了正常的识海。
他看着那枚，静静悬浮于识海中央的，丑陋的灰白法印。
那法印，还是那么丑。
但，那法印之上，却多了一道……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深刻的……斧痕。
那斧痕，仿佛是由那尊顶天立地的巨人，亲手，为他这块不成器的顽石，开的……第一道“窍”。
一股，前所未有的，对“力”之法则的绝对明悟，如同一场真正的醍醐灌顶，在他的识海之中，轰然炸开！
他感觉自己，对“力”的理解，对“道”的感悟，在这一刻，陡然，加深了一层！
那不是量的提升。
是……质的飞跃！
他，窥探到了那扇，通往真正“大道”的，门后的一丝……风景。
“噗——！”
一口，混合着狂喜与后怕的金色神血，自他口中，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
他那具刚刚才脱胎换骨的魔猿之躯，在这股突如其来的明悟之下，竟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不是因为虚弱，不是因为恐惧。
是……兴奋。
一种，在窥探到了那足以让他仰望亿万纪元的无上风景之后，那源自神魂最深处的，绝对的……兴奋！
也就在此时，远处，那两片刚刚才从那毁灭风暴之中，重新凝聚成形的混乱时空与诡异画卷，其核心之处，那两股同样是准道祖级别的恐怖意志，彻底地，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他们“看”着那尊，缓缓地，将那“注意”，重新收回的巨人虚影。
他们“看”着那个，沐浴在魔神本源之中，气息虽然未曾再有暴涨，其“理”，却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蜕变的……灰衣魔猿。
他们那早已凝固了亿万年的，对于“强弱”的认知，在这一刻，再一次，轰然崩塌。
他们无法理解。
他们无法理解，那尊，本该是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只会在开天辟地之时，才会苏醒的无上存在，为何……会看那只猴子。
为何，会给予那只猴子，那份，连他们，都嫉妒到发狂的……无上机缘。
孙悟空没有去理会那两道充满了惊骇与忌惮的目光。
他只是，缓缓地，用那只空着的手，抹去了嘴角的血迹。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双倒映着尸山血海的灰色眸子里，所有的情绪，尽数退去。
只剩下，一片……足以将这片混沌都彻底点燃的，绝对的……炽热！
他的目光，穿透了那层层叠叠的混乱风暴，落在了那两片，正在因为惊骇与不解，而出现了万分之一刹那凝滞的……混乱时空与诡异画卷之上。
那眼神，不再是讥诮，不再是暴虐。
而是，一种……猎人磨好了刀，锁定了那早已被开膛破肚，却依旧在苟延残喘的……猎物之后的，绝对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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