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咱们讲这第十五集,也是最后一个故事了。这一回,咱们不说外物,说说那“贴身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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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磨盘那晚之后,我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与人争辩的力气。镇上学来的新道理,像晒蔫了的菜叶子,耷拉在脑子里,提不起精神。我变得沉默,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却又觉得那山水背后,都连着我看不见的根须。
离家返校的前一天,心里头空落落的。我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屋檐下的阴影里,看着日头一点点西斜,把自己的影子在院子的泥地上慢慢拉长。
姥姥拿着个簸箕,坐在门槛上捡豆子,豆子落入簸箕,发出沙沙的轻响,像下雨。
“森儿,”她忽然开口,没抬头,“明儿就走了?”
“嗯。”我闷声应着。
“在外头,好好的。”她顿了顿,手里的动作没停,“晚上走夜路,记得……别踩着自己的影子走。”
我心里那根一直绷着的弦,像是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又是规矩。我没像以前那样追问“为啥”,只是默默地,把自己的脚,从那道越来越长的黑影边缘,挪开了一点。
姥姥像是看到了我的小动作,嘴角似乎微微弯了一下,又或许只是光影的错觉。
“人啊,这辈子,有两样东西甩不掉。”她慢悠悠地说,像是在跟豆子说话,又像是在跟我说,“一样是命,一样是影。”
“命,是老天爷给的,生下来是啥样,就是啥样,强求不得。影呢,是你自个儿走出来的。你站直了,影就正;你歪了,影就斜;你心里亮堂,影就清晰;你心里藏着污糟,那影子的颜色……就重。”
我低头看着地上那道属于我的、轮廓分明的黑影。它随着我的呼吸微微起伏,忠实地模仿着我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老辈子人说,影子连着魂儿。”姥姥抓起一把豆子,让它们从指缝间流下,“踩了影子,就是惊了魂。尤其是走夜路的时候,阴气重,魂儿本来就不安稳,再自己踩上几脚,轻则做噩梦,重则……容易丢魂儿,害病。”
她抬起头,昏花的老眼在暮色里显得格外幽深:“其实啊,魂儿哪是那么容易丢的?怕的是,你心里先信了这话,自己吓唬自己。这人啊,一旦心里头怕了,疑了,那步子就乱了,气息就短了,影子……自然也就跟着飘了,虚了。到时候,不用鬼来抓,你自己就先把自己绊倒了。”
我怔怔地听着。这番话,不像是在讲鬼故事,倒像是在说一种……做人的道理。
“那……姥,按您这么说,那些规矩,那些老令儿,到底有啥用?”我终于把憋了很久的问题问了出来,语气里不再有质疑,只有困惑。
姥姥把簸箕里的豆子拢了拢,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身。
“规矩,就像那河堤。”她指着远处在暮色中只剩一道朦胧影子的牤牛河,“它拦不住滔天的洪水,但它能告诉你,水往常是往哪儿流的,哪儿深,哪儿浅。守着它,不一定大富大贵,但至少,不容易淹死。”
她转身往屋里走,佝偻的背影融进渐浓的夜色里。
“森儿,记住喽,甭管走到哪儿,是念书也好,做工也罢,心里头……得给自己划下道‘河堤’。知道啥能做,啥不能做。对天地,存点敬畏;对旁人,留点余地;对自个儿……认清楚那道影子。”
她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带着灶膛烟火气的暖意:“影子正,人,就歪不到哪儿去。”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走在一条很长的夜路上,四周漆黑,只有头顶一点微光,照出我脚下那道清晰的影子。我小心翼翼地走着,没有去踩它。那影子就一直跟着我,不超前,不落后,稳稳地,像另一个沉默的自己。
第二天,我背上行李,再次告别屯子。走过村口,日头正好,把我的影子投在坚实的黑土地上,不长不短,不偏不倚。
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那片黑土地,那些老故事,姥姥那些絮絮叨叨的规矩,还有我脚下这道沉默的影子,都已经长在了我的骨头里,成了我的一部分,成了我走再远,也甩不掉的“根”。
它们不是束缚,是来处。
这,就是咱们东北黑土地上,那些神神鬼鬼的故事,留给一个即将远行的孩子,最后的,也是最初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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