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灯切开绵密的血雨，在坑洼不平的废弃公路上投下摇晃的光斑。越野车引擎低沉地咆哮，像是这死寂世界里唯一活着的野兽，碾过碎骨、锈铁和不时出现的、被啃食得只剩骨架的残骸。
车内弥漫着一种粘稠的沉默。
小瑶蜷缩在后座角落，尽可能远离中间的苏婉和白晓，眼睛死死盯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如同巨兽尸骸般的城市剪影，每一次颠簸都让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瑟缩一下。
苏婉靠在另一侧车窗，闭着眼，眉头紧锁。腿伤处的疼痛在白晓那奇异能力的处理下减轻了不少，但精神上的疲惫和那种被彻底打上烙印的屈辱感，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的内心。她能感觉到，自己那点可怜的精神屏蔽，在这辆移动的铁棺材里，效果大打折扣，只能勉强覆盖车身，每一次感知到远处游荡的冰冷波动，都让她心惊肉跳。
白晓坐得笔直，双手紧张地放在并拢的膝盖上。她偷偷瞟了一眼身旁的苏婉，又飞快地瞄了一眼前面驾驶座上那个如同岩石般冷硬的背影，喉咙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敢出声。她指尖还残留着触碰苏婉伤口时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像是拂去了某种污秽，但又耗空了她某种内在的东西。此刻，她只觉得又累又饿，还有一种与这个污浊世界格格不入的茫然。
罗峰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车窗沿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巨网，以远超车速的速度向前方、向道路两侧蔓延开去，捕捉着一切异常。
血屠帮的日志碎片和巢穴之主的混乱记忆，在他脑中不断碰撞、重组。
“源血”……“母巢”……“清扫者”……
还有那些粗糙的提取公式和失败实验体的惨状……
这末世，远不是丧尸爆发那么简单。背后藏着更深、更黑的东西。而这些东西，意味着危险，也意味着……更极致的进化食粮。
他的舌尖舔过犬齿，眼底有幽光一闪而逝。
东边。
根据那些残缺的信息指向，“母巢”最有可能存在的方向。
越野车驶离了城市核心废墟，进入了郊区地带。这里的破坏相对较轻，但荒凉死寂的程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废弃的农田长满了枯黄的、变异了的蒿草，低矮的厂房和民居如同沉默的墓碑，散落在灰暗的天幕下。
雨势渐渐小了些，但天色却愈发阴沉，仿佛永夜即将降临。
突然，罗峰敲击车窗的手指猛地顿住。
感知网的边缘，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波动。不是丧尸的冰冷死寂，也不是普通幸存者的浑浊恐惧，而是一种……尖锐的、充满恶意的、带着某种机械般精准的猎杀欲望！
几乎同时！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撕裂雨幕！
砰！
越野车前挡风玻璃的左上角猛地炸开一个蛛网状的裂坑！一颗变形的弹头镶嵌其中，离罗峰的太阳穴只有不到十公分的距离！
狙击手！
“啊——！”后座的小瑶发出凄厉的尖叫。
苏婉猛地睁开眼睛，脸色瞬间煞白。
白晓则吓得整个人僵住，呼吸骤停。
罗峰的反应快得非人！在子弹击中玻璃的瞬间，脚下已经猛踩刹车，同时方向盘狠狠向右打死！
吱嘎——！！
越野车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身失控般猛地甩尾，横着滑向路边！
咻！咻！
又是两颗子弹几乎贴着车顶飞过，打在路边的废弃车辆上，发出砰砰的炸响！
对方不止一个！而且枪法极准，配合默契！
罗峰眼中寒光暴涨，在车辆还未完全停稳的瞬间，已经低吼出声：“趴下！全部趴下！”
他一手按下副驾驶的苏婉，身体自己也猛地伏低。
小瑶和白晓连滚带爬地缩到座位下方。
砰！砰！砰！
密集的子弹如同冰雹般倾泻而来！打在越野车加装的钢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撞击声！车窗玻璃彻底粉碎！侧面后视镜被整个打飞！
对方火力凶猛，而且显然早有准备，埋伏在了这片视野相对开阔的郊区要道上！
罗峰的感知力在枪声响起的瞬间，就已经如同精准的雷达，锁定了子弹来源的方向——公路右侧，一栋三层高的、废弃的物流仓库顶层！
至少三个火力点！
越野车此刻横在路中央，成了活靶子！
“待着别动！”罗峰对后座吼了一声，声音冰冷如铁。
下一刻，他猛地踹开车门，身体如同猎豹般扑了出去，就地几个翻滚，躲到了一辆倾覆的货车残骸后面。
子弹立刻追踪而来，打得货车铁皮噼啪作响，碎屑纷飞。
罗峰背靠着残骸，微微喘息，眼中却没有任何惊慌，只有一种被挑衅后的冰冷杀意和……一丝探究。
这些伏击者，不是普通的幸存者匪帮。他们的射击节奏、精准度、配合，都带着一种经过严格训练的痕迹。是军人？还是……别的什么？
“清扫者”？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
他需要抓个活的。
咻！
一颗子弹几乎是擦着他的头皮飞过，灼热的气浪烧焦了几根头发。
罗峰眼神一厉。
他深吸一口气，左臂皮肤下，那些隐没的黑色纹路再次浮现，微微发热。
是时候试试新获得的力量了。
他猛地从残骸后探出半个身子，左手对着仓库顶层的方向，虚虚一抓！
不是吞噬，而是——扭曲！
嗡！
一股无形却磅礴的力场以他左手为中心，骤然向前方扩散！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光线都似乎发生了轻微的偏折！
射来的子弹在进入这片扭曲力场的瞬间，轨迹猛地发生了诡异的偏转！像是撞上了无形的墙壁，纷纷失去准头，胡乱地射向天空或者地面！
仓库顶层的射击骤然停滞了一瞬，似乎对面的狙击手也被这超乎常理的一幕惊呆了！
就是现在！
罗峰身体如同炮弹般射出，速度快到只剩一道模糊的影子，呈Z字形路线，疯狂逼近仓库！
楼顶的枪声再次响起，却因为扭曲力场的干扰和罗峰鬼魅般的身法，变得杂乱无章，根本无法锁定！
几十米的距离，转瞬即至！
罗峰冲到仓库墙体下，毫不减速，右脚猛地蹬地，身体腾空而起，左手五指如钩，狠狠插进水泥墙体！
咔嚓！
坚固的水泥在他手下如同豆腐般被轻易破开！他以此为支点，身体再次向上猛蹿！手脚并用，如同灵活的猿猴，几乎是垂直地沿着墙壁向上攀爬！
楼顶的枪声变得惊慌而密集，子弹在他身边噗噗作响，却总是差之毫厘！
眨眼之间，他已经翻上了仓库顶层边缘！
眼前，三个穿着暗灰色作战服、脸上涂着油彩、装备精良的狙击手正惊骇地向后撤退，试图拉开距离，手中的狙击步枪和突击步枪同时喷吐出火舌！
罗峰根本不给他们机会！
他落入楼顶的瞬间，身体再次模糊！
噗！噗！
两声闷响！
最靠前的两个狙击手只看到黑影一闪，喉咙便已被冰冷的匕首割开！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他们捂着脖子，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
最后那个狙击手反应极快，丢开打空子弹的狙击枪，反手拔出手枪对准罗峰！
但罗峰的速度更快！
左手后发先至，一把抓住了对方握枪的手腕！
吞噬！
并非完全抽取，而是精准地针对手臂！
“呃啊——！”狙击手发出凄厉的惨叫，他感觉自己的右臂瞬间失去所有知觉，皮肤灰败，肌肉萎缩，仿佛一瞬间经历了数十年的时光腐朽！
手枪当啷落地。
罗峰右手匕首一转，刀柄狠狠砸在他的太阳穴上。
狙击手眼珠一翻，软软倒地，昏死过去。
楼顶瞬间恢复死寂，只剩下风吹过血雨的声音。
罗峰站在原地，微微喘息。连续动用能力加上高速搏杀，消耗不小。他看了一眼地上两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又看了看那个昏迷的俘虏。
他蹲下身，开始快速搜查尸体和他们的装备。
作战服是制式的，但没有任何标识。武器保养得极好，远超普通幸存者能拥有的水平。弹药充足，还有军用级的通讯器和一些看不出用途的电子设备。
专业，高效，匿名。
更像是一支私人的……清道夫部队。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昏迷的狙击手脖子上，那里有一个小小的、不易察觉的黑色纹身——一个抽象的、被利齿环绕的眼睛图案。
这个图案……似乎在血屠帮老大的零碎记忆里闪过？
他拿出从血屠帮据点找到的那份简陋地图，快速扫过。目光最终落在东部区域的一个点，那里被血屠帮老大用红笔胡乱圈了一下，旁边写着一个模糊的字——
“窖”。
所以，不是“母巢”？是“窖”？
还是说，“窖”是通往“母巢”的入口？
他收起地图，看了一眼东方。看来，路没走错，但麻烦也不小。
他提起昏迷的俘虏，像拎着一袋垃圾，走到楼顶边缘。
下方，越野车依旧横在路中间，安静无声。车里的三个女人，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纵身一跃，如同沉重的石头般落下，却在临近地面时轻巧地一个翻滚，卸去下坠力道，稳稳站定。
他提着俘虏，走向越野车。
车内，小瑶和白晓依旧瑟瑟发抖地趴在座位下。苏婉则半抬着头，脸色苍白地看着他走近，眼神里充满了惊魂未定和更深的敬畏。
罗峰拉开车门，将昏迷的俘虏像扔死狗一样扔进后备箱，重重关上。
然后，他坐回驾驶位，发动汽车。
引擎再次轰鸣起来。
他看了一眼后视镜，镜中的自己，眼神冰冷深邃，嘴角却似乎勾起一丝极其微小的、冰冷的弧度。
“清理一下。”
他对后座说道，声音听不出喜怒。
“我们继续。”
越野车甩正车头，碾过地上的弹壳和血迹，再次驶入茫茫雨幕，向着东方，向着那个未知的“窖”，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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