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临时据点,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罗峰拄着钢筋拐杖,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刀尖上,右腿传来的剧痛是持续不断的背景噪音,提醒着他身体的脆弱。背上老牧师的重量更是巨大的负担,让他步履蹒跚,重心不稳,每走几百米就不得不停下来喘息良久。
他所处的这片区域,是旧时代城市群的核心边缘,也是真菌灾难爆发的重灾区之一。这里被称为“死亡走廊”并非浪得虚名。
眼前的景象,超越了任何噩梦所能描绘的极限。
曾经的高楼大厦如今被层层叠叠、色彩妖艳、形态扭曲的真菌群落所覆盖,如同长满了巨大而恶毒的瘤疮。建筑表面流淌着粘稠的、各色各样的菌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腻腐臭。街道被膨胀的菌丝体和破碎的混凝土块堵塞,地面覆盖着厚厚一层不断搏动着的、暗红色的菌毯,踩上去软腻粘滑,甚至能感到微微的温度。
空气中弥漫着高浓度的孢子粉尘,即使罗峰用破布捂住口鼻,依旧感到呼吸道灼痛,视线也时常因孢子的干扰而变得模糊。幽绿色的磷光在一些巨大的真菌伞盖下闪烁,勾勒出无数光怪陆离、如同地狱绘卷般的恐怖阴影。
这里是一个完全被潘多拉菌株改造了的、活着的、并且充满恶意的生态圈。
罗峰必须极度小心,他依靠着左臂那偶尔传来的、对高浓度真菌能量的微弱悸动来提前感知危险区域,艰难地选择相对“安全”的路径。
但危险无处不在。
他遭遇了一种漂浮在空中、如同水母般的“魅影菇”。它们无声无息,伞盖下垂落着无数散发着荧光的、带有强烈致幻孢子的触须。一旦靠近,孢子吸入,立刻会产生极其逼真的恐怖幻觉。罗峰就不慎吸入了一点,瞬间看到无数腐烂的手臂从菌毯中伸出抓向他,听到死去的父母在凄厉呼唤他名字,差点精神崩溃冲进一片明显是陷阱的粘液池。幸亏左臂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短暂清醒,连滚爬地逃开,才幸免于难。
他还差点踩中一种伪装成普通岩石的“爆裂孢囊”。一旦受到压力,这种孢囊会猛烈爆炸,飞溅出的酸性孢子和碎片足以将人重创。是左臂提前几秒传来的厌恶感和轻微震动让他警觉,及时绕开。
最危险的一次,他误入了一个由巨大、苍白、如同人体肝脏般的菌瘤构成的“屠宰场”。那里悬挂着许多被菌丝包裹、正在被缓慢消化的动物甚至人类残骸。惊动了守卫那里的几只“菌刃豹”——这种变异生物速度极快,爪牙上覆盖着坚硬的菌壳,并能喷射腐蚀性液体。罗峰拖着伤腿根本无力逃跑,只能依托一处倒塌的墙壁死角,用钢筋拐杖和匕首拼死抵抗。左臂在危急关头再次爆发出高频振动,虽然无法击杀菌刃豹,但成功干扰了它们的攻击,让他侥幸用匕首刺穿了一只的眼睛,逼退了它们,自己则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几乎丢了半条命。
食物和水源是另一个巨大的难题。压缩口粮很快耗尽。他只能依靠左臂寻找那些能量微弱的、相对“安全”的真菌充饥,口感恶心,能量转化效率也低,只能勉强维持不死。水源更是难找,大部分地表水都被污染,呈现出诡异的颜色并散发着怪味。他不得不冒险收集一些建筑内部残留的、未开封的瓶装水(少得可怜)或者夜间凝结的露水。
老牧师的状态时好时坏。偶尔能清醒片刻,喝点水,但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罗峰每隔一段时间就不得不给他注射微量稳定剂,延缓菌化的进程,但药剂的库存也在飞速减少。
每一天都是在痛苦、饥饿、恐惧和极度疲惫中煎熬。罗峰的精神和肉体都徘徊在崩溃的边缘。他只能依靠着那则遥远的广播和内心深处那一点不肯熄灭的执念,机械地、一步一步地向西挪动。
左臂的异化似乎与环境产生着微妙的互动。在某些高能量真菌区域,它会变得更加“活跃”,甚至偶尔会不受控制地吸收周围逸散的能量,导致暗红纹路短暂亮起,让罗峰感到一阵阵心悸和失控的恐惧。他害怕自己最终会变成和那些怪物一样的东西。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片死亡的菌礁林彻底吞噬时,地势开始缓缓升高,周围的巨型真菌建筑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更多荒芜的岩石和干枯的土壤。
他拄着拐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终于艰难地穿过了最恐怖的核心污染区,来到了“死亡走廊”的边缘。
前方,是一片更加开阔、但也弥漫着不详气息的荒原地带。更远处,天地交界处,一道巨大、苍凉、如同世界脊梁般的黑色山脉轮廓,在弥漫的尘埃和雾气中若隐若现。
枯萎山脉。
广播中提到的天堑,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望着那仿佛连接着天空的、令人望而生畏的巨大屏障,罗峰感受不到丝毫跨越险阻的喜悦,只有更加深沉的疲惫和如山般的压力。
但他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稍微辨认了一下方向,便继续拖着沉重的步伐,向着山脉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去。
他的身影在广袤的荒原上,渺小的如同一粒尘埃,却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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