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疤脸刘临走时那怨毒的眼神和赤裸裸的威胁,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沈炼紧绷的神经。他深知,那个泼皮头子绝不会善罢甘休。三日,不过是对方故意施加的心理折磨,是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游戏。真正的风暴,随时可能降临。
卫所的日子依旧压抑而艰难。张彪变本加厉地将各种脏活累活甩给他,美其名曰“戴罪立功”。清理发霉的卷宗、搬运沉重的杂物、甚至替同僚跑腿买酒……每一项工作都如同酷刑,持续消耗着他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肩胛下的伤口在反复的牵拉和劳累下,愈合得极其缓慢,甚至隐隐有恶化的趋势。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会带出淡淡的血腥味。
同僚的冷眼和嘲讽也从未停止。他拖着疲惫身躯经过校场时,总能听到刻意拔高的、充满恶意的议论声。“沈疯子,胳膊还利索不?疤脸刘的刀快不快啊?”“听说疤脸刘放话了,三天后卸他一条胳膊下酒!”“啧啧,废物就是废物,连泼皮都收拾不了,白瞎了这身狗皮!”这些话语如同冰冷的毒针,扎在心上,也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在这座“虎穴”中的孤立无援。
三十两银子! 这个数字如同沉重的枷锁。他尝试过所有可能的途径。低声下气地向几个看似面善的同僚开口,换来的只有更加露骨的讥讽和推诿。他甚至硬着头皮去找了架阁库的老赵头,想预支点微薄的俸禄,却被对方浑浊的眼睛里那毫不掩饰的冷漠和一句“规矩就是规矩”堵了回来。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着他。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困在蛛网中央的飞虫,越是挣扎,束缚得越紧。
第三天傍晚,当他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带着一身尘土和霉味,再次穿过那条通往破败土房的、肮脏狭窄的胡同时,那股强烈的、属于林峰灵魂的危机预感,如同被点燃的引信,瞬间在他脑海中炸响!
来了!
几乎就在他踏入胡同深处、距离家门尚有十几步远的瞬间,前方和后方,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两侧低矮院墙的阴影里、或是堆满杂物的角落里钻了出来,迅速合拢,彻底堵死了胡同的两端!
六个人!
比上次多了整整一倍!除了疤脸刘和那个上次被扫倒的络腮胡,还有四个生面孔。个个身材粗壮,眼神凶狠,带着街头打手特有的戾气。他们手里都拿着家伙——短棍、柴刀、甚至还有一把磨得锃亮的剔骨尖刀!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疤脸刘站在最前面,脸上那道刀疤因为狞笑而扭曲着,手里掂量着一把沉重的短柄铁锤,眼神如同盯上猎物的毒蛇。
“沈小旗,三日之期到了!”疤脸刘的声音在狭窄的胡同里回荡,带着残忍的快意,“银子呢?拿来吧!”
胡同的空气瞬间凝固,充满了浓烈的杀气和血腥味。两侧破败的院墙仿佛都在无声地挤压过来,将这片小小的空间变成了一个血腥的斗兽场!
沈炼的心猛地一沉,瞬间沉到了谷底。身体因为极度的疲惫和伤口的持续作痛而微微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内里的衣衫。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土墙上,退无可退!
绝境!
对方有备而来,人数占优,武器精良,而且显然吸取了上次的教训,站位分散,封死了他所有可能的闪避空间!而他,重伤未愈,体力耗尽,手无寸铁!
“疤脸刘,”沈炼的声音嘶哑,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异常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银子,我现在没有。”
“没有?”疤脸刘夸张地扬了扬眉毛,铁锤在掌心敲得“梆梆”作响,“那可就怪不得兄弟们心狠手辣了!上次让你侥幸溜了,这次……老子要你一条胳膊!外加一条腿!让你以后爬着去点卯!”
“动手!”疤脸刘猛地一挥手,眼中凶光毕露!
“废了他!” “上!”
堵在胡同两端的泼皮们如同饿狼般,嚎叫着扑了上来!棍影、刀光、凶狠的面孔,瞬间填满了沈炼的视野!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的巨网,当头罩下!
不能死!不能残!
求生的本能和属于林峰灵魂深处那股永不屈服的凶悍,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肾上腺素如同火山般在体内爆发!所有的疲惫、伤痛、绝望都被强行压下!
冷静!观察!利用一切!
沈炼的瞳孔瞬间收缩,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在电光火石间捕捉着周围的一切信息!
狭窄胡同,两侧高墙,地面坑洼,杂物堆积。
正面三人,后方三人。
短棍、柴刀、尖刀、铁锤!杀伤力巨大!
自己重伤虚弱,无武器!
战术!必须制造混乱!分割战场!逐个击破!
念头急转!沈炼不退反进!在左侧泼皮的木棍带着呼啸风声砸向他头颅的瞬间,他身体猛地向右侧墙根一靠!同时右脚闪电般勾起旁边一个歪倒的、布满灰尘的破旧条凳!
“呼——!”木棍擦着他的头皮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砰!”沉重的条凳被他用尽全力甩向正面冲来的疤脸刘和右侧的泼皮!不是为了砸中,而是为了阻挡视线和制造障碍!
疤脸刘和右侧泼皮下意识地挥动武器格挡或闪避,冲锋的势头顿时一滞!
就是现在!
沈炼借着甩凳的力道,身体如同泥鳅般,猛地向左侧那个刚刚挥棍落空的泼皮怀里撞去!同时左手五指如钩,精准无比地扣向对方持棍的手腕脉门!右手则并指如刀,带着全身的力气,狠狠戳向对方毫无防备的肋下软肋!
“呃啊!” 那泼皮手腕剧痛,棍子脱手,肋下更是如同被铁锥刺中,剧痛伴随着窒息感瞬间席卷全身,惨叫一声,捂着肋部痛苦地蜷缩下去!
一击得手,沈炼毫不停留!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倒下的敌人,身体借着撞击的反作用力,如同陀螺般猛地旋转半圈!此时,右侧那个泼皮刚刚避开飞来的条凳,手中的柴刀正凶狠地朝他腰腹劈来!
沈炼眼中寒光一闪!在柴刀即将及身的刹那,他左脚猛地蹬地,身体如同失去平衡般向后倒去!这个动作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的刀锋,同时,他的右脚如同毒蝎摆尾,带着全身的重量和旋转的惯性,狠狠踹向对方支撑腿的膝窝!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啊——!我的腿!”那泼皮发出杀猪般的惨嚎,膝盖以诡异的角度扭曲,整个人如同被砍倒的木头,重重摔倒在地,柴刀脱手飞出!
两秒!放倒两人!
动作快如闪电,狠辣精准!没有丝毫花哨,全是针对关节、软肋、要害的致命打击!这是现代格斗术中最直接、最有效的杀人技!
疤脸刘看得目眦欲裂!他没想到沈炼重伤之下竟然还有如此凶悍的爆发力和诡异的招式!
“妈的!一起上!剁了他!”疤脸刘彻底红了眼,挥舞着铁锤,带着剩下的三人如同疯狗般再次扑上!胡同狭窄,沈炼刚刚制造的短暂混乱空间瞬间被压缩!
沈炼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刚才的爆发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肩胛的伤口更是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面对四面合围,他眼神一厉,猛地弯腰抓起地上那泼皮脱手的短棍!
棍入手,冰凉粗糙!
但此刻,他需要的不是格挡!而是……
制造更大的混乱!
他看也不看,用尽全身力气,将短棍狠狠砸向胡同一侧墙角那堆半干的石灰粉!
“噗——!”
棍头砸入灰堆,瞬间扬起一大片灰白色的粉尘!如同浓雾般在狭窄的胡同里弥漫开来!
“咳咳咳!我的眼睛!”
“操!是石灰!”
“看不见了!”
猝不及防的泼皮们瞬间中招!石灰粉呛入口鼻,迷了眼睛,剧烈的刺痛和咳嗽让他们瞬间失去了方向感和攻击能力!胡同里顿时一片混乱的咳嗽、怒骂和痛苦的嚎叫声!
疤脸刘也被石灰粉迷了眼,眼泪鼻涕横流,挥舞着铁锤胡乱砸着空气,怒吼连连:“沈炼!老子要杀了你!”
机会!
沈炼强忍着石灰粉的刺激,如同猎豹般从混乱的人群缝隙中猛地窜出!目标直指那个拄着木棍、行动不便、正拼命揉着眼睛的络腮胡!
先解决最弱的!
他冲到络腮胡身前,在对方惊恐抬头的瞬间,左手快如闪电,一把扣住对方拄棍的手腕,猛地向下一压!同时右手握拳,中指关节凸起,如同铁锥般,带着全身的力气和冲势,狠狠砸向对方咽喉下方的凹陷处!
“呃!” 络腮胡双眼暴突,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诡异的嗬嗬声,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瞬间窒息,脸色涨得通红,身体软软地瘫倒下去!
第三个!
沈炼毫不停歇,转身扑向那个手持剔骨尖刀、正疯狂揉着眼睛的泼皮!对方听到风声,胡乱地挥舞着尖刀!
沈炼矮身躲过一刀,身体如同贴地滑行般靠近,右腿如同钢鞭般扫出,精准地踹在对方支撑腿的脚踝外侧!
“咔嚓!”又是一声脆响!
“啊——!”惨叫声凄厉无比!
第四个!
此时,疤脸刘和另外两个泼皮终于勉强从石灰粉的迷雾中挣扎出来,眼睛红肿,涕泪横流,状若疯魔!
“老子宰了你!”疤脸刘看清眼前景象,彻底疯狂了!他怒吼着,不顾一切地挥舞着铁锤,朝着沈炼猛冲过来!另外两人也嚎叫着跟上!
沈炼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合着石灰粉,在他苍白的脸上划出道道污痕。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抗议。肩胛的伤口如同火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不能退!退就是死!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目光瞬间锁定胡同地面一块半埋在泥土里的、拳头大小的坚硬鹅卵石!
在疤脸刘的铁锤带着呼啸风声砸向他头颅的瞬间,沈炼身体猛地向侧面扑倒!动作狼狈,却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一击!铁锤重重砸在他刚才站立的地面上,溅起一片碎石!
就在他扑倒的同时,右手如同毒蛇出洞,闪电般抓起那块鹅卵石!
身体尚未落地,他借着扑倒的惯性,腰部猛地发力扭动,手臂如同投石索般甩出!那块坚硬的鹅卵石,带着他最后的力量和满腔的愤怒,如同出膛的炮弹,精准无比地砸向疤脸刘的右腿膝盖外侧!
“嘭!”
“嗷——!”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疤脸刘撕心裂肺的惨嚎同时响起!鹅卵石正中目标!疤脸刘右腿膝盖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变形,剧痛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铁锤脱手飞出,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惨叫着重重跪倒在地!
“老大!”仅剩的两个泼皮吓得魂飞魄散,看着如同杀神般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的沈炼,再看看满地哀嚎打滚的同伙和跪地惨叫的老大,哪里还敢上前?两人惊恐地对视一眼,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朝着胡同口逃去!
“废物!回来!给老子回来!”疤脸刘抱着扭曲的膝盖,疼得浑身抽搐,对着逃跑的手下发出绝望的嘶吼。
沈炼拄着从地上捡起的一根短棍,勉强支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他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更浓的血腥味。汗水、血水、石灰粉混合在一起,让他看起来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鬼。
他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因为剧痛和愤怒而面容扭曲的疤脸刘,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
“钱……我会还……”
“但下次……再敢来……”
“我要你的命!”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铁钉,狠狠钉入疤脸刘的耳中!
疤脸刘抬起头,布满血丝、充满痛苦和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沈炼,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冰冷的杀意,让他这个自诩心狠手辣的泼皮头子,都感到一阵发自骨髓的寒意!
就在这时——
胡同口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
“住手!锦衣卫在此!何人胆敢当街械斗?!”
一个威严、沉稳、带着明显官腔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数名身着深青色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校尉,簇拥着一名身材高大、面容方正、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军官,出现在胡同口。
为首的军官,正是南城千户所百户——郑坤!
郑坤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瞬间扫过一片狼藉的胡同——满地哀嚎的泼皮、跪地惨叫的疤脸刘、以及那个拄着木棍、浑身浴血、摇摇欲坠却眼神冰冷如刀的年轻小旗——沈炼!
他的目光,尤其在那几个泼皮扭曲的关节、以及沈炼最后掷出鹅卵石时那精准、狠辣、充满爆发力的动作上,停留了刹那。锐利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和深意。
胡同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伤者的呻吟和寒风呼啸的声音。
沈炼拄着木棍,艰难地抬起头,迎向郑坤那审视的目光。月光下,他苍白的脸上,血污和石灰粉混合,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和冰冷的决绝。
郑坤的目光与他对视片刻,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沉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沈炼?这……是怎么回事?”
喜欢锦衣异世录之铁血锦衣卫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锦衣异世录之铁血锦衣卫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