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果山彻夜喧嚣。
篝火如星,点缀在山峦之间,映照着一张张因胜利和酒精而涨红的妖脸。
巨大的兽骨被啃食殆尽,酒坛东倒西歪,琼浆玉液般的果酒香气混合着烤肉的焦香,弥漫在空气中,驱散了不久前的血腥。
妖兵们勾肩搭背,放声嘶吼着不成调的战歌,挥舞着兵器,吹嘘着白日的“勇武”——尽管大多数只是跟在那个金色身影后面捡便宜。
混世魔王旧部与新降的天兵残卒,也在这狂热的氛围中暂时忘却了隔阂,大碗喝酒,大声吹牛。
“看见没!老子一棍子就捅翻了一个穿银甲的!”
“呸!那是我用石头砸晕的!”
“大王才厉害!那天王的塔都不好使!”
“哈哈哈!天庭屁滚尿流!”
通背老猿和赤尻马猴被众妖围着敬酒,笑得合不拢嘴,多日的担忧恐惧尽数化为扬眉吐气的酣畅。
它们高声指挥着小妖添酒加肉,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整个花果山,仿佛沉浸在一场永不落幕的狂欢梦中。
水帘洞内,亦是觥筹交错。各路妖王汇聚于此,向坐在首位的孙悟空敬酒,言辞恭敬,眼神狂热。
今日一战,大王硬抗天劫,肉身成圣,杀得十万天兵溃败,其实力与威望,已攀升至无可企及的顶峰。
“大王!敬您!从此我七十二洞,唯您马首是瞻!”
一熊妖王瓮声瓮气,仰头灌下一大坛。
“若非大王,我等早已化为齑粉!此恩永世不忘!”
一蛇妖王嘶嘶吐信,眼中满是敬畏。
孙悟空坐于石座上,面前也放着酒碗,却并未多饮。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弧度,回应着众妖王的敬贺,但那双琉璃金色的眼眸深处,却并无多少喜意,反而沉淀着与外界狂欢格格不入的冷静。
喧嚣声、嬉笑声、碗碟碰撞声……传入耳中,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石桌上轻轻敲击,节奏稳定,与心跳同步。
【破妄神瞳】并未完全开启,但超然的感知已让他“看”到了更多东西。
他“看”到一些妖兵醉倒后,眼底深处残留的未散恐惧。
他“看”到欢呼声中,夹杂着对伤员呻吟的不耐烦。
他“看”到某些新降的妖王,笑容下的眼神闪烁不定。
他“看”到篝火照耀不到的阴影里,疲惫的小妖靠着岩石沉沉睡去,怀里还抱着断裂的兵器。
胜利是真的。欢庆也是真的。
但这份松懈,这份认为天庭不过如此的错觉,是致命的。
逆天悟性,在这喧闹的背景音中,如同绝对冷静的处理器,开始基于已知信息进行推演。
【变量输入:李靖败退时的不甘与惊惧、凌霄殿可能产生的震怒、天庭维护权威的必然性、可用战力储备(天河水军、各部星官、隐藏力量)、法宝库(针对性强力法宝)、行事风格(重视秩序、碾压式报复)……】
无数信息流碰撞、组合、计算。
脑海之中,仿佛浮现出无数条模糊的时间线,演化出种种可能的未来。
场景一:乌云蔽日,旌旗招展!
数量更胜从前、装备更加精良、阵型无比严整的天庭大军压境!
不再是散兵游勇,而是真正的战争机器!为首的统帅气息深沉如海,远超李靖!
战舰森然,雷炮蓄能,冰冷的杀意锁定花果山每一寸土地!
场景二:并非大军压境,而是数道强横无匹的个体气息降临!
或道袍飘飘,仙风道骨,挥手间法则更改;或身披重甲,煞气冲霄,武力盖世;或隐匿无形,施展诅咒厌胜之术,防不胜防!
进行斩首行动!
场景三:天空降下奇异法宝,非刀非剑,却专克妖气,禁锢元神,甚至直接剥夺一地灵机,让花果山自行枯萎!
无数金色符文锁链自虚空探出,捆绑山河,炼化万物!
场景四:祸起萧墙!
天庭暗中许以重利,或施加压力,策反山中不稳之辈,里应外合!
欢庆的宴席上,突然亮出淬毒的刀锋!
……
一个个画面飞速闪过,每一个都蕴含着极大的凶险。
天庭的底蕴远超想象,第一次失利,只会引来更疯狂、更周密、更致命的打击。
推演的结果冰冷而清晰:危机并未过去,而是刚刚开始。
下一次攻击,将在数日之内到来,其强度、其方式,都将远超之前!
松懈,即是灭亡。
孙悟空敲击桌面的手指倏然停住。
他端起酒碗,缓缓起身。
洞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妖王都放下酒碗,目光聚焦于他。
“今日之胜,乃我等齐心之力。”
孙悟空声音平静,却清晰地压下了洞外的喧嚣,传入每个妖王耳中,“酒,该喝。功,该庆。”
众妖王脸上露出笑容。
但下一刻,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沉凝:“但若以为天庭就此罢休,便可高枕无忧……那便是取死之道!”
笑容僵在众妖王脸上。
“李靖虽败,天庭根底未损。”
他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下一次来的,不会是另一个李靖。可能是更强的帅,更精的兵,更歹毒的法宝,更阴险的算计。”
“欢庆,到此为止。”
他举起酒碗。
“喝完这碗酒。”
“备战。”
话音落下,他仰头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洞内一片死寂。
妖王们脸上的醉意和狂喜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惊醒和凝重。
它们看着大王那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眼神,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是啊……那是天庭!
怎么可能吃下这么大的亏就算了?
“谨遵大王号令!”
通背老猿第一个反应过来,肃然应声,将碗中酒狠狠灌下。
“备战!”
“备战!”
众妖王纷纷凛然,饮尽碗中酒,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狂欢的余温尚未散尽,冰冷的战意已再次凝聚。
孙悟空放下空碗,目光仿佛穿透了水帘洞的石壁,望向了那无尽深邃、暗流汹涌的夜空。
风暴,正在加速逼近。
而他,已看到了它模糊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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