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佛光清冷，月光皎洁，交织而来，虽尚在远处，但其蕴含的威压与关注之意，已如实质般笼罩在积雷山上空。
来者身份，不言而喻——正是方才瑶池方向感应到的观音菩萨，或许还有太阴星君相伴。
这突如其来的外界干预，瞬间打破了演武场上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牛魔王赤红的双目中疯狂稍退，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惮与警惕。
他虽狂傲，却深知佛门与天庭的厉害，尤其此刻自己状态不佳，更不愿在自家门口与这些大能起冲突。
他死死盯着眼前这神秘莫测、手段诡异的对手，混铁棍横亘身前，磅礴的妖力不再肆意张扬，而是转为沉凝的防御姿态，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被强行压下，体内被那“裂天”一指击伤的经脉隐隐作痛，更添几分烦躁。
孙悟空亦是心神一凛。
他此刻最不想的便是暴露身份，与佛门正面冲突。
方才与牛魔王电光火石间的交锋，虽精彩绝伦，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窥探打断了节奏。
他身形依旧稳立石柱之上，周身气息完美内敛，混沌双眸平静地回望牛魔王，仿佛方才那惊险交锋从未发生，但那无形中散发出的、能与牛魔王分庭抗礼甚至略占上风的气场，却让任何存在都无法忽视。
两人目光在空中碰撞，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对那远处佛光月华的深深戒备，以及一丝不愿就此罢休却又不得不暂缓的意味。
“哼！”
牛魔王率先冷哼一声，声如闷雷，打破了僵持。
他虽不知对方具体来历，但方才那一下确实让他吃了小亏，且其手段诡异，绝非易与之辈。
此刻外敌窥伺，他不得不压下怒火，沉声道：“藏头露尾之辈！今日算你走运！还不速速滚出俺的积雷山！”
他虽然语气凶狠，实则已是变相的退让，不愿在外部压力下继续与这神秘强敌死斗。
孙悟空心中暗松一口气，目的已然达到——初步试探了牛魔王的实力与态度，并引起了对方的重视（或者说忌惮）。
此刻见好就收，正是时机。
他并未依言立刻退走，而是忽然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遥遥指向牛魔王。
牛魔王见状，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以为对方还要出手，混铁棍嗡鸣一声，乌光再起！
然而，孙悟空指尖并无强大能量汇聚，反而流淌出一种极其隐晦、却带着玄奥道韵的神念波动。
这股神念并非攻击，而是如同一缕清风，无视了空间距离，无视了牛魔王布下的妖力防御，精准地、轻柔地拂过他的识海。
牛魔王浑身巨震，眼中闪过极大的惊愕与难以置信！
那缕神念之中，并无具体言语，却蕴含着一幅幅快速闪过的画面片段：花果山巅七圣结义饮酒的豪迈，大闹天宫时并肩作战的喧嚣，以及……方才那蕴含着“裂天”意境的、穿透他护体妖罡的指尖触感……最后，所有画面归于一片混沌，只留下一个清晰无比、烙印般的意念——
“蛰伏，积雷，静观其变，待时而动。”
这意念一闪即逝，仿佛从未出现，却深深烙印在牛魔王的心神之中。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石柱上那模糊的身影，巨大的牛眼之中，疯狂与暴虐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震惊、困惑，以及一丝深藏的、几乎不敢相信的激动！
“是…是你？你竟……”
他失声低吼，但话到嘴边又猛地顿住，意识到远处还有窥探，硬生生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只是那握着混铁棍的巨手，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显露出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当年那一战，震动三界。
最终传言四起，有说那桀骜不驯的齐天大圣已在天庭与灵山的联手镇压下形神俱灭，有说其重伤遁走，下落不明。
牛魔王虽不愿信，但孙悟空多年毫无音讯，他心中也已接受了七弟败亡消散的事实。
谁都以为那桀骜不驯的齐天大圣早已成了过去，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脱困了？而且，实力似乎变得更为诡异和强大！方才那一击，绝非五百年前的孙悟空所能发出！
孙悟空见牛魔王已然认出自己，并理解了神念传递的信息，便不再停留。
他深深看了一眼牛魔王，微微颔首，身形一晃，如同青烟般消散在原地，再无半点痕迹可寻。
牛魔王兀自站在原地，胸膛起伏，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他低头看了看胸口那细微却依旧隐隐作痛的红点，又抬头望向孙悟空消失的方向，最后警惕地扫了一眼远处天际那若隐若现的佛光月华。
良久，他缓缓收起混铁棍，对着周围惊魂未定的妖兵妖将挥了挥手，声音低沉而压抑：“加强戒备，任何外人不得靠近主峰！今日之事，谁敢泄露半句，魂飞魄散！”
“是！大王！”
众妖慌忙应诺，心有余悸地散去。
牛魔王独自站在一片狼藉的演武场上，望着满地的碎石和那个巨大的坑洞，目光闪烁不定。
孙悟空脱困归来，实力大增，且似乎意在暗中谋划……这三界，恐怕又要掀起滔天巨浪了！
而他老牛，又该如何自处？是如那神念所说，蛰伏静观？还是……
他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与此同时，远处天际，祥云之上，观音菩萨手持玉净瓶，眉头微蹙，望着积雷山方向。
“菩萨，方才那波动……”
身旁一位身着月白宫装的仙子轻声开口，正是太阴星君。
观音微微摇头：“一股暴虐的妖力，一股……晦涩难明的力量。
碰撞短暂却极为激烈，似是牛魔王与人交手，但结束得太快，难以捕捉详情。”
她眸中慧光流转，掐指推算，却只觉得天机一片混沌，仿佛被什么东西蒙蔽了一般。
“牛魔王近年来安分不少，怎会突然与人动手？而且那另一股力量……”
太阴星君也感到一丝疑惑。
“多事之秋啊。”
观音轻叹一声，“取经人在即，各方暗流涌动。星君，还需多加留意下界妖氛，尤其是孙悟空大闹天宫那些年的妖圣，恐生变数。”
“谨遵菩萨法旨。”
两位大能又观望了片刻，见积雷山再无异常，那神秘气息也彻底消失无踪，只得按下疑虑，化作流光离去。
而在她们离去后不久，一道微不可察的混沌气流悄然融入山下一条溪流之中，顺着水流远去。
孙悟空并未远离，他需要确认牛魔王的态度，也需要避开佛门可能的追踪。
方才神念传讯，风险极大，但效果似乎不错。
牛魔王的反应，说明他心中仍有旧情，也对现状心存不满，是个可以争取的对象。
但这还远远不够，他需要更可靠的联系方式，需要给花果山那些奄奄一息的旧部，送去更具体的希望。
他寻了一处荒僻的山涧，再次布下隐匿阵法。
盘膝坐下，心神沉入与花果山那丝微弱的联系之中。
【破妄神瞳】跨越千山万水，再次“看”到了水帘洞中景象。
通背老猿依旧靠着石壁，但似乎比之前多了些许生气，洞内其他老猴的气息也略微平稳了一丝，看来那融入水流的稀释仙酿已开始发挥微弱的功效。
是时候了。
孙悟空凝聚心神，逆天悟性推演着一种超远距离、极致隐秘的神念传递法门。
此法需借助星辰之力为引，以大地脉络为桥，还需极度精准的操控，才能避开各方大能的感知。
他指尖勾勒，引动一丝微不可见的星辉，融入自身一缕极其坚韧的神念之中，缓缓沉入大地。
这一次，他传递的不再是简单的意念，而是一篇极其基础的、却最适合那些根基已废、身体残破的老猴修炼的《蛰元蕴灵诀》。
此法无法让他们恢复修为，却能固本培元，强健体魄，缓慢吸收那仙酿灵气，延长寿元，更重要的是，能让他们在绝望中重新感受到力量增长的微末希望，重塑心志。
同时，他还留下了一套简单的联络暗号与预警法门。
神念如同无形的涓流，沿着地脉，悄无声息地流向东胜神洲，流向花果山。
水帘洞中，正昏昏沉沉的通背老猿猛地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被巨大的震惊所取代！
一段玄奥却并不复杂的法诀，以及一个熟悉的、带着温暖和鼓励的意志，清晰地出现在他脑海之中！
不是梦！
他激动得浑身颤抖，独臂死死抓住地面岩石，老泪纵横。
他不敢出声，只是拼命地、贪婪地记忆着脑海中的每一个字，每一道意念。
其他一些状态稍好的老猴，也先后身体微震，眼中重新焕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
希望，如同星星之火，终于在这死寂的洞窟中，开始悄然蔓延。
孙悟空缓缓收回神念，脸色略显苍白。超远距离传递如此具体的信息，消耗极大。但他眼中却充满了欣慰。
种子已经播下，只待生根发芽。
他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远方。
下一个目标，该去看看那位“西行”的故人了。
不知道金蝉子十世轮回，如今成了何等模样？
身形化作清风，悄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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