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万妖城的喧嚣渐渐沉息，唯有巡逻妖兵的脚步声在空荡街巷间拖沓回响，敲打着青石板路，又被黑暗吞去大半。
一众妖王散场，各自回了住处。
常青山的寝殿内，烛火摇曳。燕子初褪去纱衣华服，只着件里衣，正为常青山宽衣解带。白日里大殿上的争吵耗光了他的精力，连往日夜里的兴致都淡了许多。
“咱们不能再这般吵下去，纯属白费力气。”燕子初指尖划过他紧绷的肩背，声音柔得像水，“那吴知奇和乌刚烈，不过是些鲁莽蠢笨的夯货，哪懂什么战略？平日里分他们些甜头便是，犯不着跟他们掰扯。常哥，我瞧着，倒不如把权力攥在你手里，集中起来才好办事，省得整日扯皮内耗。”
常青山靠在榻上，指尖摩挲着玉枕边缘，眉头微蹙：“我何尝没想过？可权力这东西，集中在我一人身上，若是走了岔路、栽了跟头，那责任便全得我一人扛。从前就我们三兄弟，凡事商量着来，总能拧成一股绳。哪料到添了这几个，一个比一个难缠。”
“那黄寺郎是个见利忘义的，给些好处，保管他乖乖听话。”燕子初俯身在他耳边轻语，吐气如兰，“你没瞧见么？朱可卿、宴雨菲那两个妖女，早已贴靠了你那两位兄弟。这么算来，核心圈子里仍是你们三兄弟为主，加上我们三个，便是六票。只要大家推举你做头领，把黄寺郎、吴知奇、乌刚烈那三个边缘化——让他们上阵打仗时冲在前头，其余时候便扔些酒肉美色，叫他们只顾着享乐，岂不是省心？”
常青山眸色微动，抬手抚上她的发鬓，语气松快了许多：“你这主意，倒是通透。”
“那大王就早些歇息吧。”燕子初一把将常青山按倒。
……
烛火跳了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犹如骑马飞驰在草原。殿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窗棂，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偷听这桩藏在夜色里的春天光景。
……
吴知奇返回住处时，满肚子郁气正没处发泄。想当年在猴群里处处受气，空有一腔抱负却屡屡碰壁，才咬牙拉起队伍出来闯荡，本想在万妖城闯出点名堂，没承想刚到就撞上这等窝囊事。虽说昨夜的败仗跟他没直接干系，但为了在众妖面前立住脚，不得不扯着嗓子唱高调。可眼下看来，在这群老奸巨猾的妖王里站稳脚跟，比在猴群里争首领还难。他越想越躁，恨不能立刻打上一场硬仗，把一身力气全使出来，让那些瞧不上他的家伙都乖乖臣服。
他一头倒在木床上，望着屋顶发呆，琢磨着日后该如何筹谋。正心烦时，一股醇厚的酒香忽然钻进鼻腔来，勾得他喉头直动。
“嗯？哪来的酒香？”
吴知奇猛地坐起身，循着香味在屋里翻找，最后在床头下摸到几只沉甸甸的酒坛。坛身蒙着层薄灰，看着倒像是有些年头的物件。
“嘿，这常青山倒还算有眼力见，知道俺好酒，竟偷偷备下这等好东西。”
他哪还按捺得住，一把扯掉坛口的泥封，霎时间酒香如瀑般涌出来，混着些微辛辣的烈气。“果然是陈年佳酿！”吴知奇抱起酒坛猛灌一大口，酒水入喉先是醇厚，随即化作一团烈火直窜丹田，烧得他浑身毛孔都舒展开来，先前的郁气消了大半。
就这么你来我往灌了大半坛，他脸颊泛起潮红，眼神也开始迷离，才醉醺醺地把坛口一扣，一头栽倒在床上，扯过被子蒙住脑袋，不多时便打起了震天的呼噜，压根没察觉这酒气里藏着的那丝异样炽烈，正顺着血脉悄悄窜往心脉。
……
黄寺郎踅回住处时，鼻尖先捕捉到一缕甜香。借着桌上的烛火，见圆桌上摆着个黑漆描金的点心盒，盒面绘着缠枝纹，精致得不像妖族物件。
他几步凑过去掀开盒盖，顿时眼睛一亮——里面码着十来块雪白的糕点，顶面撒着亮晶晶的糖霜，边缘泛着温润的光泽，瞧着便知是用细面精糖做的，软乎乎的一看就好吃。
“嘿，这常青山倒会来事！”黄寺郎咂咂嘴，心里的那点烦躁散了大半，“还知道给我留份夜宵，够意思！”
他哪顾得上多想，伸手就抄起一块塞进嘴里。糕点入口即化，甜而不腻的香气混着麦香在舌尖炸开，软糯的口感滑过喉咙，熨帖得他浑身舒坦。“啧，这味儿真不赖！”
就这么一块接一块，眨眼间半盒点心见了底。先前开会时憋的气、心里的阴霾，全被这甜味冲得烟消云散。黄寺郎拍了拍鼓起来的肚皮，打了个带着甜香的饱嗝，只觉得浑身松快，倒头便往榻上一栽，不消片刻就发出了呼噜声。
他睡得沉，没留意到腹中已悄悄腾起一股异样的气感，正顺着经脉慢悠悠地攒着劲儿。
……
乌刚烈憋着一肚子浊气回了住处，夯货似的往石凳上一坐，闷头捶了下大腿。本想在这万妖城混出个名堂，没承想刚落脚就撞上夜袭败仗，满肚子力气没处使。他暗琢磨：不拿出点真本事露露脸，这群老妖怪哪会正眼瞧自己？
可白天大殿里那些弯弯绕绕，什么“防御阵”“布防图”，听得他脑仁直疼。“管他娘的！”乌刚烈啐了口，把烦心事抛到脑后，寻找昨天没看完的人族功法——这才是实打实的好处。
翻找半天，才发现功法册掉在床边，沾了些灰尘。他拾起来拍了拍，正要往下翻，忽然从册页里滑出一卷帛书，落地时发出轻响。
“嗯？这是啥？”乌刚烈弯腰捡起，展开一看，四个大字刺得他眼睛发亮——《极乐仙功》。旁边还标着“天阶上品”，下面密密麻麻写着功法注解。
他越看越激动，粗短的手指在帛书上划过，喉头咕噜直响：“双修便能涨修为？一夜抵得上百年苦修？他娘的，这不就是为俺量身定做的么！”
帛书上描绘的玄妙境界，什么“阴阳交融，瞬息突破”，看得他浑身燥热，喘息都急促了起来。“娘的，太幸运了！”他把帛书往桌一摊，在屋里转起圈来，“明天就去找几个狐族妹子试试！赶快学好了这功法，修为一上来，看谁还敢叫俺死猪头！”
乌刚烈急不可耐地把帛书铺在桌上，凑着烛火逐字研读。烛火映着他兴奋得发红的双眼，映着帛书上那些颠倒错乱的经脉图，却没照出字里行间藏着的阴毒——那所谓的“双修妙法”，每一笔都写满了自毁根基的陷阱，可他却完全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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