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的问题可谓尖锐至极，如果是之前的吴泉，少不得又要惭愧懊悔一阵子。
但此刻的他却是坦然点头，
“我散尽家财，给家父买了一颗下品草还丹，喂他服下。
他也确实因此延寿三年，亲眼看着小琳出生，含笑九泉。”
陆沉仔细审视着他的神情，笑道，
“看来你是真的放下破了……”
吴泉认真答道，
“错事已经做下，懊悔愧疚没有任何意义。
我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勇敢的站出来，将长生观的罪恶行径公之于众！”
“公之于众？
说得倒是轻巧……”
陆沉微微摇头，淡淡问道，
“你为什么要带着妻儿搬到这里？
又为什么要将小丫头送入长生观修行？”
听到这两个问题，吴泉面色微微一黯，
“家父去世之后，我本想向斩妖司举证。
可我刚刚在书房写好条陈，师尊就已经出现在家门口，让我不得泄露长生观之事……”
他笑容苦涩，
“师尊对我有救命之恩，知遇之恩，授业之恩，比亲生父母更甚。
我实在没办法违抗师命，又做不到忘记这一切事情，心境破损，浩然正气流散大半。
师尊亲自带我来到这羊肚村，让我在这里务农为生。
若我想通了，就给他去信一封，他自会派人接我返回书院，为我重塑道心。
可长生观依旧觉得不保险，还是要将小琳收入山门，进一步控制住我。”
“书院？”
陆沉剑眉微挑，打断了他的话，
“你别跟我说，你来自九天之一的阳明书院？”
吴泉摇了摇头，
“我资质愚钝，当年只通过了阳明书院的初试，却折在复试之中，这才改投白山书院，拜重云先生为师。”
“十地之一的白山书院，素来以刚正学风着称……”
陆沉眯了眯眼，
“那位重云先生的名号我也听过，是一位四品巅峰境界的大儒，据说已经在着手准备登云劫，要破境入天象了……”
吴泉犹豫片刻，还是说道，
“师尊其实十年前便已经准备好了，
只是不知因何缘由拖延至今，始终不曾迈出那一步……”
陆沉嗤笑一声，
“以前不知道，现在还不明白吗？
你师尊应该也服下了草还丹，还是由长生观亲自奉上，从而欠下天大的人情！
儒修最重道心，他身为饱学大儒，明知此丹药来历，却还是选择服用，如何能够维持心境？
强行渡劫，便不是登云而上，反倒要坠入黄泉了。”
吴泉无言以对。
“连十地之一的白山书院都卷进来了么……”
陆沉双眸微闭，右手放在桌上，食指中指不断的敲击着桌面，轻声自语道，
“延寿灵药虽然珍惜，但对九天十地来说倒也算不上难寻之物，区区草还丹，应该不至于把他们全部拉下水吧……
也不对，延寿灵药只有初次服用有效，那些老家伙要是已经服用过自家宗门的延寿灵药，就没办法抗拒这草还丹的诱惑了……
又或者，在上品之上还有极品存在？
如果能延寿五十年，就算是那些一品至尊，怕都是要为此动心了……
毕竟只要活着，一切就都有希望。”
沉吟片刻，他睁眼看向吴泉，
“长生观里的强者数量如何？”
吴泉皱眉思忖片刻，才缓缓答道，
“目前活跃在外的有一位四品中期，两位四品初期，还有十八位五品修士。
当代掌教极少出现在人前，但有小道消息，称其已经踏入四品巅峰境界，与观内仅存的一位太上长老并列，随时都有可能登云而上，成就三品大能。”
“小道消息，准确性太差啊……”
陆沉叹了口气，
“看来得去安业府查一查了……”
吴泉郑重道，
“我愿意随公子一起前往斩妖司，以作旁证。”
陆沉白了他一眼，
“谁跟你说我要去斩妖司了？”
这话说得吴泉一愣，
“大汉境内修行之事均由斩妖司负责处理。
此事若不上报斩妖司，谁又能搜查长生观，还那些孩子一个公道？”
陆沉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需要你的时候，我会来找你的，在这安心等消息吧……”
说完，他便走出了屋子，骑上青牛，朝着安业府的方向行去。
吴书琳和程婉做好饭菜，端到堂屋里的时候，都是一怔，
“爹爹，陆沉哥哥呢？”
吴泉神情肃然，
“公子去做大义之事了。”
吴书琳歪了歪脑袋，一脸懵懂，
“什么叫大义之事？”
程婉却轻轻牵住了吴泉的手，柔声道，
“夫君，这一次我会全力支持你的。”
吴泉握住她的手，用力的点了点头。
……
安业府，斩妖司。
司隶孙大河正在值房里，为一名年轻男子倒茶，
“殿下今日怎么有空来我们安业府了？”
年轻男子正是刚刚从坤戊山脉离开的刘羽铭。
他是镇妖王刘英的嫡孙，排行第五，最爱游历。
炎州、雷州、凉州这三州之地的府城早就跑了十几趟，和一众官员也都相处得不错。
这孙大河出身于北境军中，性格粗犷豪爽，最对刘羽铭的脾气，所以言谈之间少了几分客套，多了几分亲近。
刘羽铭很喜欢这种感觉，以往每次来安业府，都要和他喝个痛快。
可今天，他却神情肃然，沉声道，
“老孙，我刚从坤戊山脉那边过来，遇见了一件很诡异的事情。”
“坤戊山脉？”
听到这个地名，孙大河的心头咯噔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问道，
“什么诡异的事情？
难不成殿下遇到了一头貌美的狐妖？”
刘羽铭瞪了他一眼，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
长生观就在你们安业府治下，你应该跟他们很熟吧？”
“他么的，果然是那群老杂毛惹出来的乱子！
早就跟他们千叮咛万嘱咐，所有的事情都在观里做，不要在山里做。
现在倒好，被这个憨货给撞上了！”
孙大河心里把长生观的众人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却依然笑嘻嘻的说道，
“殿下您也知道，长生观的一众修士向来深居简出，炼丹静修，下官和他们倒不是很熟……
是有哪个不开眼的牛鼻子得罪您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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