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缝里的空气带着一股陈年苔藓的腥气。林默的肩胛骨紧紧抵着粗粝的岩石，每一次呼吸都压得极轻，轻到连胸腔的起伏都几乎看不见。他摊开的左手上，那枚暗哑的金属圆盘毫无动静，但掌心肌肤却能感受到一种极其细微的、持续不断的温热震颤，像有什么东西在盘芯深处规律地脉动。
这不是个好兆头。太安静了，连惯常拂过岩缝的风声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死寂。
蜷缩在他身后阴影里的苏婉，突然极轻微地抽动了一下。不是声音，而是她呼出的气流拂过林默颈后汗毛的触感变了。林默没有回头，但右手的指尖几不可察地收紧，扣住了身下的一块碎石。他“听”不见，但能“感觉”到——苏婉身体里那份被他强行压制下去的“存在感”，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泛起了一丝不该有的涟漪。
几乎就在这感觉升起的同一刻，他左手掌心的圆盘，那稳定的温热震颤，猛地顿挫了一下。就像一口匀速运转的老钟，齿轮突然卡进了异物。
林默的脊背肌肉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他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将全身的感知提升到极致。耳朵捕捉着岩缝外任何一丝异响，眼睛的余光扫视着光线最细微的变化，甚至舌尖都尝到了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金属淬火后的异味。
来了。不是大张旗鼓的搜索，而是某种更精密、更耐心的东西。
他缓缓地、以一个绝不会引起空气剧烈流动的角度，转过头。目光首先落在苏婉脸上。她的脸色比之前更苍白，下唇被咬出了一排深深的齿印，渗出的血珠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发黑。但她的眼睛，那双原本被恐惧和麻木填满的眼睛，此刻却瞳孔微缩，正死死地盯着岩缝入口处那片被扭曲光线勾勒出的不规则亮斑，眼神里是一种林默从未见过的、近乎本能的惊悸。
不是她看到了什么，而是她“感觉”到了某种东西的逼近。她眉心的那个奇点，像暴露在天敌视野下的幼兽，正发出无声的尖啸。
林默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入口处的光线似乎……比刚才更“稠”了一些？像是有无形的胶质注入空气中，让光的折射变得迟滞。紧接着，他注意到岩缝底部那些细小的沙砾，开始极其缓慢地、违背重力地向上漂浮，并在离地寸许的高度微微震颤，排列出难以察觉的短促弧线。
没有声音，没有能量的剧烈波动。只有这些微观世界的、违反常理的细节，在悄无声息地宣告着某种存在的降临。
林默动了。他没有选择冲向入口，而是左手猛地向后探出，五指如铁钳般扣住苏婉的手腕。力道极大，几乎瞬间就在她纤细的腕子上勒出了一圈红痕。苏婉痛得浑身一颤，却死死咬住嘴唇没发出半点声音。
借着这一拽之力，林默的身体如同蓄势已久的豹子，向岩缝更深处、阴影更浓稠的一个狭窄岔道滑去。动作迅捷如电，却又带着一种刻意的收敛，尽可能不扰动周围的环境。
就在他们离开原地的下一秒，那片苏婉刚才死死盯着的岩壁，表面覆盖的苔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了水分，迅速枯萎、碳化，最终剥落，露出了下面岩石上几道极其规整、如同电路板蚀刻般的焦黑纹路。
攻击已经发生，无声无息，针对的却只是他们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林默拉着苏婉在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岩缝中快速移动。他的脚步落在最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潮湿的苔藓、松软的积土，避开任何可能发出声响的碎石。苏婉跟在他身后，呼吸急促，手腕上的疼痛和心底翻涌的恐惧让她脚步虚浮，有两次险些摔倒，都被林默强硬地拽起。
突然，林默猛地停下脚步，将苏婉死死按在身侧的岩壁上。前方不远处的岔路口，空气像受热的柏油一样开始扭曲、波动，一个模糊的、由不断变幻的几何光丝勾勒出的人形轮廓，正从虚无中缓缓凝聚。
没有面孔，没有实体，但它面向的方向，恰好封死了他们唯一的去路。
林默能感觉到身边苏婉的颤抖通过相接触的手臂传来。他松开扣着她手腕的手，但那触感依旧停留在她皮肤上，火辣辣的。他没有看那个光丝人形，而是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听觉和一种更玄妙的直觉上。
他听到了一种声音，极其微弱，像是指甲轻轻刮擦着水晶表面。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鼓膜，或者说……意识。这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解析意味，仿佛正在扫描、读取着他们周围的空间结构，以及他们两人散发出的所有信息——热量、生物电场、甚至是情绪的波动。
不能再等了。
林默右手闪电般探出，不是攻击那个光丝人形，而是狠狠拍在身旁一块看似普通的岩石上。掌心与岩石接触的瞬间，他调动起体内那股混沌的力量，不是释放，而是注入。
嗡……岩石表面瞬间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裂纹，并发出低沉的共鸣。整个狭窄的岩缝通道随之剧烈震动起来，头顶簌簌落下碎石和尘土。
那光丝人形的凝聚过程明显被打断，轮廓出现了瞬间的模糊和紊乱。
就是现在！
林默不再隐藏，拉着苏婉，如同两道紧贴地面的影子，从光丝人形侧面那因震动而变得不稳定的光影缝隙中疾掠而过！速度爆发到极致，带起的风压将地上的浮尘都卷了起来。
他能感觉到，身后那道冰冷的“注视”瞬间锁定了他，那刮擦水晶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但他没有回头，将所有力量用于奔跑。
冲出岩缝，重新暴露在暗淡的天光下，林默没有丝毫停顿，径直冲向不远处一片乱石嶙峋的洼地。直到将身体藏在一块巨石的阴影之后，他才松开苏婉，自己则靠着石头剧烈喘息，左手中的圆盘此刻烫得惊人。
苏婉脱力地滑坐在地，捂着胸口干呕，手腕上的红痕已经发紫。她抬头看向林默，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以及一丝更深沉的、对眼前这个男人手段的畏惧。
林默没有看她，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他们来的方向。岩缝入口处静悄悄的，那个光丝人形没有追出来。但它带来的压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依旧弥漫在周围的空气中。
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一种新的、更危险的猎手，已经盯上了他们。而这一次，逃亡的规则，已然改变。
喜欢长夜校准者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长夜校准者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