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护间内的空气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A0那如同幽灵般来去的通讯，彻底撕碎了最后一丝侥幸。他们不仅被追踪，甚至可能连思维的低语都被监听。这种无所遁形的感觉，比面对刀剑枪炮更令人窒息。
艾薇儿蜷缩在角落，长时间的恐惧和玛娜枯竭带来的虚弱，让她精致的脸庞失去了往日的色彩，只剩下苍白的疲惫。她看着K437，那个曾经只知杀戮的钢铁造物，如今却成了她唯一的依靠。而他此刻的状况，同样糟糕透顶。
右腿膝关节的故障火花虽然暂时减弱，但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更致命的是能量核心的读数，在强行格挡吉尔吉特那一击和后续的短暂爆发后，已经跌落至8%的临界红线。代达罗斯之子的标准核心，本就不是为支持他如今这种“觉醒”后更为复杂的意识活动和能量运用方式而设计的，超载和效率低下是常态。
K437靠着墙壁，猩红的光学传感器黯淡了许多，内部的散热风扇发出不正常的嗡鸣。他正在全力压制系统因能量过低而发出的各种警报和强制休眠提示。
“必须……找到能量。”他的电子音断断续续，带着电流的杂音，“还有……零件。修复腿部……否则，我们连作为‘猎物’逃跑的资格……都没有。”
艾薇儿艰难地抬起头，声音沙哑：“去哪里找？外面……到处都是海克斯的人，还有那些……不怀好意的拾荒者。”
“风险……与机遇并存。”K437的处理器在低功耗模式下艰难运转，“神城废墟……是法外之地，也是……海克斯科技废弃物的……堆积场。一定有……黑市，或者……废弃的补给点。”
他尝试站立，右腿猛地一软，机体向前倾颓，幸好他用手撑住了墙壁才没有倒下。艾薇儿惊呼一声，想要起身搀扶，自己却也是一阵眩晕。
看着彼此狼狈的模样，一种荒谬的绝望感油然而生。
就在这时，K437的传感器捕捉到维护间外传来一阵细微的、有规律的敲击声。不是风吹动废铁的声音，更像是某种……暗号。
他和艾薇儿瞬间警惕起来。K437强行激活了手臂上的粒子刃，虽然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艾薇儿也握紧了腰间的一把精灵短匕——那是她如今唯一能使用的“武器”。
敲击声停顿了一下，然后再次响起，这次是三长两短。
一个压得极低，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从入口的破帆布外传来：“里面的朋友……听起来动静不小。需要帮忙吗？老瘸巴蒂这里，或许有你们需要的东西……只要付得起价钱。”
K437与艾薇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是陷阱？还是……机遇？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K437的电子音充满了戒备，能量核心微微提升输出，准备应对可能的袭击。
外面的声音嗤笑了一声：“在这片废墟里，想活下来，眼睛和耳朵就得放亮点。你们刚才闹出的动静，还有那位‘金闪闪’的女士搞出来的场面，想不引人注意都难。放心，我跟海克斯那帮鼻孔朝天的家伙不是一路的。我只是个……做点小生意的残废。”
短暂的沉默后，K437做出了决定。继续躲在这里只能是坐以待毙。
他示意艾薇儿保持警惕，自己则用还能发力的左腿支撑着，艰难地挪到入口处，用粒子刃小心翼翼地挑开了一道缝隙。
外面站着一个矮小的身影，裹在一件沾满油污的宽大斗篷里，拄着一根用废弃管道改装的拐杖。他的一条腿明显是粗糙的机械义肢，脸上布满了疤痕和污垢，只有一双眼睛，闪烁着精明的、如同老鼠般的光芒。
他看到K437那残破的机体和猩红的光学传感器时，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只是啧啧两声：“伤得不轻啊，伙计。能量见底，关节报废……能在那位手下捡回条命，算你命大。”
他的目光又扫过从K437身后探出头来的艾薇儿，尤其是在她那尖长的耳朵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市侩的模样。
“怎么样？瘸巴蒂的杂货铺，童叟无欺，价格公道。能量电池、基础维修零件、情报……甚至一些‘特别’的服务，只要你们有足够的……‘废铁’或者别的什么值钱玩意。”他搓了搓手指，做了一个通用的交易手势。
K437没有放松警惕，传感器仔细扫描着这个自称巴蒂的人，以及他周围的环境。没有发现明显的能量武器或埋伏迹象。
“我们……没有多少‘废铁’。”K437实话实说。他们从前进基地逃出来时，几乎一无所有。
巴蒂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没关系，可以用其他方式支付。比如……信息。关于那位‘金闪闪’女士的，关于海克斯巡逻队动向的……或者，帮老巴蒂做点力所能及的‘小活儿’。”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再次瞟向艾薇儿，“毕竟，一位落难的精灵公主，可是很值钱的……当然，我老巴蒂讲规矩，不会强买强卖。”
艾薇儿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抓紧了K437的手臂。
K437猩红的光芒锁定了巴蒂，冰冷的杀意弥漫开来。
巴蒂连忙举起手：“开个玩笑，别激动！生意不成仁义在嘛！”他似乎看出了K437的底线，话锋一转，“这样吧，看你们也确实可怜。我先赊给你们一块标准级的能量电池，外加一套基础的膝关节维修套件。代价是，你们得帮我去‘废料峡谷’边缘，取回一个我被那群该死的铁颚鬣狗抢走的‘小盒子’。怎么样？很公平的交易吧？”
废料峡谷，是神城废墟深处更加危险混乱的区域，充斥着各种变异生物、失控的自动化防御系统和凶残的掠夺者团伙。
这是一个危险的委托，但他们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一块能量电池足以让K437恢复部分行动力，维修套件更是雪中送炭。
K437的处理器飞速权衡着风险与收益。A0的监控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他们必须尽快获得力量，哪怕是饮鸩止渴。
“……成交。”K437的电子音最终响起，带着金属的冷硬，“但如果你耍花样……”
“放心，放心，老巴蒂的信誉，在这片街区还是值几个钱的。”巴蒂笑着，从他那宽大的斗篷里摸索着，真的掏出了一块看起来半新不旧，但指示灯显示仍有60%电量的海克斯制式能量电池，以及一个装着各种螺丝、轴承和简易液压杆的工具包。
他将东西从缝隙里塞了进来。
“记住，那个盒子是金属的，上面刻着三只眼睛的图案。找到它，带回给我。至于那些铁颚鬣狗……”巴蒂咧开嘴，“我相信你们总有办法的，毕竟，你们可是从‘金闪闪’手里活下来的人。”
说完，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很快消失在了废墟错综复杂的小道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K437拿起那块能量电池，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对他来说如同甘泉的能量。他没有立刻更换，而是仔细扫描了数遍，确认没有发现明显的追踪器或爆炸物。
“可信吗？”艾薇儿担忧地问。
“不确定。”K437老实回答，“但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选择。”他看向艾薇儿，“恢复一点力气了吗？我们可能需要……尽快动身。”
他必须尽快获得能量，修复腿部，才能拥有实施那个“猎物反扑”计划的最基本资本。废料峡谷很危险，但或许，也能成为他测试A0监控范围，甚至……进行第一次反击尝试的舞台。
猎物，已经开始学着利用猎人的视野，寻找反击的毒牙。
第二卷，第三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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