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的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仿佛在为即将上演的戏剧叹息。
穿着黑色旗袍的女人，像一缕午夜的幽魂，悄无声息地滑入这片凝固的空气里。
她的脸隐在薄纱之后，朦胧不清，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像淬了寒冰的星辰。
那双眼睛扫过全场，目光所及之处，温度骤降。
董宇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每一次收缩都带来窒息般的痛楚。
是他，是他亲手将这个女人推入深渊。
如今，她从深渊爬了回来，带着地狱的寒气。
周耀辉脸上的笑容早已僵硬，那副金丝眼镜下的锐利双眼，第一次流露出无法掌控的惊骇。
他见过无数大风大浪，处理过无数生死攸关的危机，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他感到彻骨的寒意。
这不是商业对手，不是黑道仇家。
这是一个本该死去的人。
“各位先生，”女人的声音响起，清甜，悦耳，却像一把裹着蜜糖的刀子，精准地剖开每个人的神经，“有人想见你们。”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在颅内嗡嗡作响。
周耀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推了推眼镜，试图用这个习惯性的动作找回镇定。
“你是谁？”他的声音干涩。
“一个你们都认识的人。”女人迈开步子，高跟鞋踩在厚重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却像重锤敲在众人的心口。
她走到包厢中央，那里躺着刚刚断气的李伟。
女人优雅地弯下腰，那身段的曲线，在昏暗的灯光下勾勒出致命的诱惑。
她伸出一只戴着黑色丝绸手套的手，指尖轻轻划过李伟冰冷的脸颊。
“一个死而复生的人。”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包厢内炸响。
空气死寂。
董宇的呼吸停滞了，他能听见自己血液冲刷血管的轰鸣。
周耀辉身后的几个老板，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有人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女人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她的手指停在李伟的嘴唇上。
“嘘。”她轻声说，像在安抚一个睡梦中的孩子，“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说完，她缓缓站起身，终于将目光锁定在董宇身上。
面纱之后，那双眼睛里翻涌的情绪，是董宇这三年来每个午夜梦回时都会看到的场景。
有恨，有怨，有被背叛的痛苦，却没有他想象中的疯狂。
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冰冷，理智，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董宇。”她念出他的名字，语调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许……许童？”董宇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女人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她转过身，面向周耀辉。
“周总，久仰大名。”她微微颔首，姿态从容得仿佛这里是她的主场，“星辉传媒的手段，我三年前就领教过了。”
周耀辉的瞳孔猛地一缩。
三年前，正是他授意手下，将许童的“意外身亡”包装成一出完美的悲剧，为董宇赚足了同情和舆论支持。
这件事，除了他和董宇，以及几个核心执行者，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Evelyn Lin小姐，”周耀辉迅速调整了表情，换上了一副探究的微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们和你，应该是第一次见面。”
他刻意叫出她现在的名字，试图将她与“许童”这个身份切割开来。
“是吗？”许童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一丝嘲弄，“看来周总真是贵人多忘事。”
她踱步到酒柜前，纤长的手指拂过一排排昂贵的酒瓶。
“三年前，城东废弃工厂，地基坍塌。一个怀有身孕的女人，意外坠亡。”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却让包厢里的每个人都感觉有千斤重担压在心头。
“星辉传媒的公关稿写得真好，‘一个为爱奔波的妻子，不幸遭遇横祸’，‘一个痛失爱妻的丈夫，誓要将事业进行到底以慰亡妻’。”
她拿起一瓶82年的拉菲，对着灯光晃了晃，酒液如血。
“董宇，你当时在葬礼上哭得可真伤心啊。”
董宇的脸瞬间血色尽失，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又因为双腿发软而重重地跌坐回去。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他嘶哑地问。
“我不想怎么样。”许童转过身，将那瓶酒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轻响。
“我只是回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也顺便，跟各位‘老朋友’，叙叙旧。”
周耀辉的脑子在飞速运转。
她没死。她回来了。她知道一切。
这是最坏的情况。
但她为什么不直接报警？为什么不把证据公之于众？
她选择用这种方式登场，说明她的目的不是简单的复仇。
她在玩一个游戏。
一个猫捉老鼠的游戏。
而他们，就是那些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老鼠。
“Evelyn小姐，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周耀辉决定以退为进，“如果你对初心集团或者星辉传媒有什么不满，我们可以坐下来谈。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
“谈？”许童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肩膀微微耸动。
“周总，你觉得，我和你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
她走到周耀辉面前，隔着一张桌子，身体微微前倾。
面纱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那双眼睛里的寒意几乎要将他冻结。
“你以为，你杀了李伟，这个唯一的‘人证’，就万事大吉了？”
周耀辉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连这个都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她在这里多久了？
“周总，你最大的错误，就是太相信自己的手腕，太小看别人的智商。”
许童直起身，声音恢复了平淡。
“李伟，他不是你们唯一的破绽。”
她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激起层层涟漪。
在座的几个人开始交换眼神，恐惧和猜疑在他们之间蔓延。
如果李伟不是唯一的破绽，那还有谁？
是我？还是他？
联盟在这一刻，已经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好了，我的开场白说完了。”许童拍了拍手，仿佛在掸去什么看不见的灰尘。
“各位，今晚好好享受。毕竟，这样的‘和平’时光，不多了。”
她转身，向门口走去。
“等等！”董宇终于找回了一点力气，他冲着她的背影喊道，“欣欣……欣欣她好吗？”
许童的脚步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我的女儿，自然很好。”她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冷得不带一丝感情，“但她姓许，不姓董。”
门被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包厢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水晶吊灯的光芒，冷冷地照在李伟逐渐僵硬的尸体上，也照在每个人惨白的脸上。
周耀辉看着紧闭的大门，眼镜片后的双眼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游戏，开始了？
不。
是战争，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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