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高课总部。
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成铅块，压在每一个人的胸口，让人无法呼吸。
十几个参与“蓝山咖啡馆”行动的特高课精英和76号头目，此刻全都像犯了错的小学生，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面前，影佐龙一正背对着他们，沉默地擦拭着一把武士刀。刀身雪亮、寒光四射，倒映出他那张因极度愤怒而扭曲到近乎非人的脸。
他擦得很慢、很仔细，金属摩擦棉布的“沙沙”声，是这间压抑办公室里唯一的声音。每一下，都像一把钝刀，割在众人的神经上。
突然——
“锵！”
一声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影佐龙一猛地转身，将手中武士刀狠狠插进面前昂贵的红木办公桌！刀身没入桌面超过三分之二，兀自剧烈颤抖，发出“嗡嗡”的悲鸣！
“废物！”
“一群饭桶！”
影佐龙一的声音不再是平日里故作优雅的低沉，而是像受伤的野兽，发出带着血腥味的咆哮！
“天罗地网！你们告诉我这是天罗地网！”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烟灰缸，狠狠砸在地上，玻璃碎屑四处飞溅。
“结果呢？！”
“一个军统站长，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跑了！”
“一个伪政府的叛徒，在你们重重包围下失踪了！”
“而我们真正的目标，一个弱不禁风的女招待，在你们十几把枪的包围下，挖了个洞，钻到地底下去了！”
他每说一句就向前走一步，凌厉的气势逼得所有人不自觉地向后退。
“你们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啊？！”
无人敢应。
高桥南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深深鞠躬：“课长是属下无能！那个‘幽灵’……他们的手段太过诡异，完全超出了我们的认知……”
“诡异？”
影佐龙一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起来，双目赤红地盯着他：“打了败仗，就用‘诡异’来当借口吗？！”
“我告诉你们！”
他松开手，任由高桥南瘫软在地，视线如刀锋般扫过在场每一个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诡异！只有准备不足，和愚蠢透顶！”
他深吸一口气，似在竭力压制即将喷发的火山。缓缓走回办公桌后，指着墙上那幅巨大的上海地图，声音变得冰冷而残忍：“我不管那个女招待是怎么消失的，也不管幽灵小队到底有什么妖术。他们既然能钻地，那我就把整个上海的地皮，都给他们翻过来！”
他的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传我的命令！”
“从现在开始，上海进入最高警戒状态！”
“特高课、76号，还有青帮的刀疤刘！让他们的人全部动起来！”
“封锁所有主干道，对每一个过往行人进行盘查！”
“对全上海所有的下水道、废弃工厂、防空洞、贫民窟，进行地毯式搜查！发现任何可疑人员，不需要审问，就地处决！”
“另外，发布悬赏！”
“任何能够提供‘幽灵小队’线索的人，赏大洋一万！能提供那个‘女招待’线索的，赏黄金一百两！”
“我要让整个上海，都变成他们的敌人！”
“我要让他们像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无处可藏，最终活活饿死、困死在里面！”
“我不仅要抓住他们，我还要摧毁他们赖以生存的一切！”
影佐龙一的声音回荡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充满了疯狂的毁灭欲。他要的不再是一场智斗的胜利，而是一场血腥的、彻底的清洗！
……
整个上海，都因为一个人的愤怒而颤抖起来。
无数日本兵、76号特务、青帮打手，像一群被放出笼的疯狗，涌上街头。
“砰！”
黄浦区一户普通人家的门被一脚踹开。
“查水表！”
几个凶神恶煞的特务冲进去，不由分说开始翻箱倒柜。
“长官，我们是良民啊……”男主人颤抖着哀求。
回答他的，是冰冷的枪托。
虹口，一个以拉黄包车为生的车夫，只因多看了巡逻队一眼，便被当成可疑分子拖进巷子里活活打死。他的尸体像一条野狗，被随意丢弃在臭水沟里。
城西，曾经给神算提供过情报的乞丐“瘸腿张”，被几个青帮混混围住。
“老东西，最近有没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
“没有啊，各位爷……”
“嘴还挺硬！”
一顿拳打脚踢后，“瘸腿张”被打断了另一条腿，昏死过去。
整个上海滩，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无数无辜市民在这场被命名为“净化行动”的疯狂搜捕中家破人亡，黑色的恐怖笼罩了这座城市的每一寸土地。
……
法租界，安全屋内。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苏月影已经处理好撤退时留下的擦伤，换上干净衣服，恢复了平日里安静内敛的模样，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
神算陈一鸣站在窗边，那张永远没有表情的脸上，此刻像蒙上了一层寒霜——他的情报网络，正在遭受毁灭性的打击。
“指挥官。”
他转过身，声音比以往更加低沉：“影佐龙一疯了。从一小时前开始，我们布置在城东、城西和闸北的十七个外围情报点，已经有十一个彻底失联。‘王麻子’被捕，‘瘸腿张’被打成重伤，还有至少九个负责传递消息的线人人间蒸发。”
林烽脑海中的【上帝视角沙盘】，正在发生着恐怖的变化——代表他们情报网络的微弱蓝色光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个接一个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成千上万个代表敌人的红色光点，它们组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缓缓收紧，将他们最后藏身的安全区域越缩越小。
“他不是在找我们。”
林烽看着沙盘，缓缓开口：“他是在拔除我们的根。”
影佐龙一已经意识到，幽灵小队之所以来无影去无踪，正是因为有无数双像神算这样的眼睛隐藏在城市各个角落。所以他干脆放弃精准抓捕，选择用最愚蠢也最残暴的方式，将所有他认为可疑的“土壤”全部铲除——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指挥官，我们必须立刻转移。”神算的声音里透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这张网还在收缩，最多十二个小时，他们就会排查到法租界。”
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在绝对的数量和暴力面前，任何技巧都显得苍白无力。
然而林烽却摇了摇头：“不。现在转移，就是自投罗网。”
他抬起头，看向苏月影：“千面，东西呢？”
苏月影没有说话，从怀中取出那支从周明德手里拿到的派克钢笔。
林烽接过钢笔，熟练地拧开笔帽，在笔杆某个位置轻轻一按。
“咔哒。”
笔杆末端弹出一个微小的卡槽，卡槽里静静躺着一张比指甲盖还小、薄如蝉翼的微缩胶卷。
这就是周明德准备用来投诚的“投名状”，记录着伪政府交通部与日本人之间大量见不得光的走私和利益输送证据。在平时，这份情报足以在伪政府内部掀起一场大地震。
但在现在……
林烽看着手中这张小小的胶卷，脸上非但没有任何紧张，反而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他将胶卷放在灯光下，轻轻捻动着：“影佐龙一想把水搅浑，逼我们出来。可他不知道，水越浑……”
林烽的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才越方便我们，钓更大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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