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
林烽的住所内，灯光明亮。
书桌上，摊开着几份从日军司令部“借”回来的文件，旁边是一本厚厚的德语词典。
他戴着金丝眼镜，正一丝不苟地在稿纸上书写着，扮演着一个勤勉而无害的文化汉奸。
空气中，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安静。
祥和。
砰！砰！砰！
沉重而粗暴的敲门声，如同战鼓，猛地砸碎了这份宁静。
林烽握笔的手，几不可察地停顿了零点一秒。
来了。
他放下钢笔，脸上那副文弱书生的专注，瞬间切换成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慌和疑惑。
他小步快走到门前，声音里带着一丝讨好的询问。
“谁……谁啊？”
吱呀——
门，没有被推开，而是被一股巨力，直接从外面撞开！
影佐龙一那张阴沉的脸，出现在门口。
他的身后，站着两名手持三八大盖，神情冷漠的日本宪兵。
一股冰冷的杀气，瞬间涌入这间小小的书房。
林烽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他整个人像是被吓傻了，呆立在原地，瞳孔放大，嘴巴微微张着。
足足过了两秒。
他才像是反应过来，脸上立刻堆满了无比谦卑，甚至有些谄媚的笑容，腰瞬间就弯了下去，形成一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
“影……影佐太君！”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惶恐”，都有些变调了。
“哎呀！不知太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就要去倒茶，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姿态狼狈不堪。
影佐龙一没有说话。
他像一头审视猎物的野狼，迈步走进房间。
那两名宪兵，则像门神一样，一左一右，堵死了门口。
影佐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最后，死死地定格在林烽那张苍白而谦卑的脸上，似乎想从那副金丝眼镜后面，挖出点什么东西来。
林烽被他看得浑身发抖，头埋得更低了，连大气都不敢喘。
“林……林先生。”
影佐龙一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而冰冷。
林烽浑身一激灵，连忙抬起头，脸上是受宠若惊的表情。
“太君，您叫我小林就好，叫我小林就好！”
影佐没有理会他的谄媚。
他缓缓踱步到书桌前，拿起那份翻译了一半的稿纸，看了一眼。
然后，他用一种极具压迫感的语气，冷冷地问道：
“林先生，你对‘幽灵’这个名字，有什么看法？”
来了。
正题来了。
林烽的内心，一片冰冷，没有丝毫波澜。
但他的身体，却做出了最完美的反应。
他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迷茫，似乎在努力回忆这个词。
随即，那丝迷茫，变成了巨大的恐惧。
“幽灵？！”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声音都尖锐了起来。
“太君！我……我只是个翻译啊！”
他连连摆手，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将一个胆小怕事的普通人形象，演绎到了骨子里。
“我……我就是听街坊邻居说过一些谣言……说，说是什么专门杀我们……杀我们日本朋友的坏人……”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太君！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的手，抖得连茶杯都端不稳了。
那副模样，懦弱，无能，又充满了对权力的敬畏。
影佐龙一死死地盯着他。
他观察着林烽的每一个微表情，每一次呼吸的节奏。
没有破绽。
一丝一毫的破绽都没有。
这个人的恐惧，是发自内心的。
他的懦弱，是刻在骨子里的。
影佐心中，那最后一丝因为走投无路而产生的疯狂猜疑，开始动摇。
或许，自己真的想多了。
这个林烽，不过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没有脊梁的软骨头罢了。
他改变了策略。
既然恐吓没用，那就换一种方式。
他忽然放缓了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蛊惑的味道。
“林先生，你是个聪明人。”
林烽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幽灵’的出现，让皇军很头疼。”影佐龙一缓缓说道，“而你，与那些愚蠢的支那人不同。你精通中国文化，了解上海滩的三教九流，甚至比我们日本人，更懂中国人的心思。”
他顿了顿，抛出了诱饵。
“我想请你，做我的眼睛。”
“帮我留意一下，任何与‘幽灵’有关的线索。”
林烽的脸上，瞬间被巨大的惊恐所占据。
“不不不！太君！不行啊！”
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脸色比刚才还要苍白。
“我……我不敢啊！那个‘幽灵’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我要是敢打听他的事，他会杀了我的！他会杀了我的全家啊！”
他表现出了一个正常人，最真实的反应。
贪生怕死。
看到他这副样子，影佐龙一心中最后一丝怀疑，也彻底烟消云散。
他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叠厚厚的钞票，直接扔在了桌子上。
是崭新的，带着油墨香气的法币。
“这些，是定金。”
林烽的目光，瞬间被那叠钞票吸引了。
他那因为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膛，似乎都平复了一些。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影佐龙一将他这副贪婪的嘴脸尽收眼底，眼中的轻蔑之色更浓了。
“只要你敢做，我保证你的安全。没有人敢动我影佐龙一的人。”
“而且，事成之后，金钱，地位，女人，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
影佐的声音，充满了魔鬼的诱惑。
林烽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他看看桌上的钱，又看看影佐龙一那张阴沉的脸，脸上写满了挣扎。
恐惧。
与贪婪。
两种情绪，在他的脸上，激烈地交战着。
最终，贪婪战胜了恐惧。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像是怕被烫到一样，飞快地将那叠钱揣进了怀里。
然后，他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里带着一丝豁出去的颤音。
“太君……这个……这个太危险了……”
“不过……为了大日本皇军的圣战，为了太君您的赏识……我……我愿意试试！”
“只是……这个报酬……”
他搓着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汉奸嘴脸。
“哼。”
影佐龙一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
他要的，就是这样的狗。
一条贪婪、懦弱，又有点小聪明的狗。
“只要你提供有用的信息，好处，少不了你的。”
扔下这句话，影佐龙一不再看他一眼，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两名宪兵紧随其后。
林烽连忙点头哈腰地跟在后面，一直将他们送到楼下，直到那辆黑色的轿车消失在街角。
他直起腰。
脸上的谦卑、惶恐、贪婪，如同退潮的海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如深渊般冰冷的平静，和一丝毫不掩饰的杀意。
疯狗，已经把鼻子凑到自己的面前了。
很好。
将计就计。
林烽转身回到房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走到书桌前，没有去看那些翻译文件，而是径直拿起了桌上的电脑。
他拨通了一个许久未曾用过的号码。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
林烽的声音，平静而冷酷，像是在下达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指令。
“是我。”
“为影佐太君，提供一条关于‘幽灵’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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