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烽走在特高课总部的走廊里。
他的脚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
但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谦卑、恭顺，甚至带着点讨好的笑容。
每一个与他擦肩而过的日本特工，都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小人得志”般的喜悦。
“一天假期。”
林烽在心中，无声地咀嚼着这四个字。
影佐龙一。
这条老狗，终于被逼得，连最基本的耐心都失去了。
他用一个“假期”的名义，将自己支开。
目的，不言而喻。
他要对自己刚刚“偶遇”的那个图书管理员，动手了。
一张针对陈默的调查大网，此刻，恐怕已经撒了下去。
危险吗？
当然危险。
被特高课课长亲自盯上，整个上海滩，没有人是绝对安全的。
但林烽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担忧。
反而，有一种近乎变态的兴奋感。
他相信【神机】。
相信那个只用了不到三秒钟，就洞悉了全局，并做出了最完美应对的男人。
影佐龙一以为，他找到了新的线头。
但他不知道。
他找到的，只是一个被精心布置好的，通往无底深渊的陷阱。
而他自己，正兴高采烈地，一头扎了进去。
与此同时。
课长办公室内。
影佐龙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掌控全局的，残忍的快意。
他面前的电话，还没有挂断。
电话的另一头，是“犬舍”行动组的负责人。
“……是，课长！我们已经派出了三组人，分别从陈默的出生地、过往住址和人际关系三个方向，展开了最彻底的调查！”
“很好。”
影佐龙一的声音，冰冷而有力。
“记住，我要的，不是他表面上的资料。”
“我要他三岁时，尿过几次床！我要他十岁时，打碎过谁家的玻璃！我要他每一分钱的来路，每一个朋友的背景！”
“我要一张，能把他从一个细胞，还原成一个完整的人的，详细报告！”
“哈依！”
“还有。”影佐-龙一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对林烽的监视，等级提到最高！”
“他今天的一天假期，我要知道，他连眨了几次眼睛！”
“我倒要看看，他会不会，试图去联系那个‘凑巧’帮了他大忙的管理员！”
“哈依！”
挂断电话。
影佐龙一缓缓地，靠在了椅背上。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连日来，被“幽灵”压得喘不过气的屈辱和憋闷，在这一刻，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他感觉，自己终于，终于抓住了那条滑不留手的鱼的尾巴！
林烽，是一条线。
陈默，就是线上拴着的那个，更重要的节点！
只要把这个节点查个底朝天，顺藤摸瓜，那个隐藏在最深处的“幽灵”，就一定会被自己挖出来！
法租界，安全屋。
林烽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当他关上门的那一刻，街对面二楼的窗户，被轻轻推开了一道缝隙。
一个高倍望远镜的镜头，正对准了他的窗口。
林烽的嘴角，勾起一抹嘲弄。
他像一个真的获得了假期的普通职员一样，将公文包随手一丢，伸了个懒腰，甚至还哼起了不成调的日本小曲。
他走到厨房，烧上一壶水。
然后，回到客厅，拉开窗帘。
他就是要让对方看。
看得清清楚楚。
他拿起桌上的《日文常用词汇手册》，心安理得地，坐在了沙发上，开始了他的“学习”。
然而，他的意识，早已沉入了系统空间。
【上帝视角沙盘】之上。
代表着陈默的那个新的绿色光点，周围已经被一个比自己这个还要深邃的黄色光环所笼罩。
光环之外，密密麻麻的红色监视点，几乎将整个市立图书馆区域，都染成了一片血色。
一张天罗地网，已经成型。
林烽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现在，不能与陈默有任何形式的接触。
甚至，连一个眼神的交汇，都可能带来杀身之祸。
他只能等。
等影佐龙一的调查结果。
这是一种煎熬。
他需要知道陈默的应对计划，需要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如何配合。
可是，信息，被完全切断了。
就在林烽心中升起一丝焦虑的瞬间。
【叮！】
一声清脆的，与以往所有系统提示音都截然不同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不是机械的系统音。
更像是一种……数据流被强行接入时，发出的轻微蜂鸣。
林烽一愣。
紧接着。
一行他从未见过的，由无数微小数据流组成的金色文字，凭空浮现在他的意识空间里！
【指挥官，展信佳。】
林烽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
这……这是……
【神技】？！
他竟然……他竟然能直接在系统内部，向自己传递信息？！
这已经超出了林烽对系统的认知！
【神机推演】这个SSS级能力，难道不仅仅是分析和计算？它甚至……可以解析和入侵系统本身的数据结构？
林烽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集中意识，看向那行金色文字。
【鱼饵已下，无需担忧。】
【敌之利剑，亦我之盾。】
【请指挥官静待其详查，其查愈深，我愈安全。】
【另：属下为自己，准备了一份‘干净’的履历。一份干净到，足以让敌人发疯的履历。】
【神机，敬上。】
金色文字，在林烽的脑海中，停留了三秒。
然后，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悄然消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林烽的身体，僵在了沙发上。
足足过了半分钟。
他才缓缓地，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狂喜！
怪物！
陈默这个男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他不仅预判了影佐龙一的所有行动，甚至，连影佐龙一的调查，都变成了他用来巩固自己身份的工具！
“其查愈深，我愈安全。”
林烽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嘴角的弧度，越咧越大。
他明白了。
陈默，根本就不怕查！
他甚至，是故意在等着影佐龙一去查！
那份“干净到让敌人发疯的履历”，到底是什么？
林烽不知道。
但他知道，好戏，才刚刚开始。
影佐龙一，你以为你抓住了我的尾巴？
你错了。
你抓住的，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
特高课总部，一间临时的办公室里。
这里，是“犬舍”行动组的临时指挥部。
气氛，压抑得可怕。
十几名最精锐的情报分析员，正在飞速地整理着从各个渠道传回来的情报。
电话铃声，此起彼伏。
“报告！陈默出生地，松江县，档案核实完毕！出生记录、户籍登记，全部吻合！家庭成员，三代贫农，无任何可疑背景！”
“报告！陈默过往住址，三次搬家记录全部查清！邻里走访超过五十人，所有人的评价，高度一致：书呆子，性格孤僻，不爱与人交往，唯一的爱好就是看书！”
“报告！陈默人际关系筛查完毕！他没有朋友！没有任何社会关系！每天两点一线，图书馆和家！唯一有过来往的，是菜市场的几个小贩！”
一条条情报，被迅速汇总。
负责的行动组长，看着桌上那份越来越厚的档案，额头上的冷汗，也越来越多。
这份履历……
太干净了。
干净得，就像一张白纸。
一个活了三十年的人，他的人生轨迹，竟然简单到，只需要几百个字，就能完全概括。
没有污点。
没有劣迹。
甚至，连一件值得称道的“好事”都没有。
他就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单调的生活。
这……正常吗？
不正常！
太不正常了！
一个真正清白的人，他的生活，应该是杂乱的，充满各种偶然和意外的。
而陈默的履历，就像一本被精心编写过的教科书。
完美，严谨，毫无破绽。
而毫无破绽，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组长拿起那份已经整理好的初步报告，深吸一口气，走向了课长办公室。
“咚咚咚。”
“进来。”
组长推开门，看到影佐龙一正站在窗前，眺望着远处的黄昏。
“课长。”组长将报告递了上去。
影佐龙一接过报告，一页一页地，仔细翻看着。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办公室里的气温，却仿佛在一点一点地，降至冰点。
当他看到最后，那句“人际关系：无”的时候。
他的手指，猛地收紧。
那份厚厚的报告，在他的手中，被捏得变了形。
“呵……”
影佐龙一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低沉的冷笑。
他转过身，看着那名冷汗直流的组长。
“你觉得，这份履历，怎么样？”
组长身体一颤，艰难地开口：“课长……这份履历……干净得……有些可怕。”
影佐龙一的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
“是啊。”
“可怕。”
他将那份报告，重重地摔在了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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