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一片死灰。
影佐龙一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尊石像。
他的大脑，在这一刻停止了运转。
宜昌。
后勤补给基地。
他一个小时前，刚刚亲手签署的命令。
那个被他当作诱饵，调离主力的城市。
竟然……
才是对方真正的，斩首目标！
他，影佐龙一，大日本帝国最精锐的情报专家，竟然被重庆方面，用一个已经暴露的棋子，耍得团团转。
不。
不是被重庆方面。
是被眼前这个男人。
这个抱着一本破书，戴着厚眼镜，一脸古板和无知的书呆子。
用一张纸，一支笔。
在他最自负的领域，在他最坚固的堡垒里，将他，彻底击溃！
“噗通。”
跪在地上的林烽，听到了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
他看到，影佐龙一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不是因为愤怒。
是因为，恐惧。
一种从灵魂深处，蔓延出来的，最原始的，对未知存在的恐惧！
“不……不可能……”
影佐龙一的喉咙里，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哑的低吼。
他猛地转身，像一头发狂的公牛，冲向了办公桌。
他一把抓起了那台黑色的电脑。
他的手，抖得连拨盘都无法对准。
试了两次。
“哐当”一声，电话听筒，从他汗湿的手中滑落。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死死地盯着那台电脑，仿佛那是什么吃人的怪物。
然后，他用一种，近乎崩溃的眼神，猛地回头，看向了陈默。
“你……”
他只说出了一个字。
声音，却像是被砂纸，反复打磨过一百遍。
陈默，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
他甚至，弯下腰，捡起了那张，从影佐-龙一手中飘落的，写满了分析的纸。
他将纸张，小心地，抚平。
然后，他伸出手指，指着纸上的一个字。
“这个‘佯’字，写错了。”
他用一种，老师纠正学生作业般的，无比认真的语气，开口说道。
“是单人旁，不是双人旁。”
“……”
“噗——”
影佐龙一的胸口，像是被一记重锤，狠狠击中。
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鲜血，溅落在他身前那堆青白色的碎瓷片上，触目惊心。
他撑着桌子，身体剧烈地摇晃着，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完了。
林烽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神机，用一种谁也无法想象的方式，把影佐龙一，这个上海滩的魔王，彻底……玩废了。
“课长！”
“课长您怎么了！”
林烽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脸上是“忠心护主”的，极度的惶恐。
他身后的两名特工，也终于从石化状态中，反应了过来。
他们冲上前，想要扶住摇摇欲坠的影佐龙一。
“滚开！”
影佐龙一一声怒吼，一把推开了所有人。
他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
他的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他没有再去看陈默，而是重新抓起了电话。
这一次，他成功了。
电话，接通了。
“摩西摩西！”
“是我！影佐！”
他的声音，尖利，嘶哑，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立刻！马上！通知华中派遣军司令部！”
“命令！所有前往三号渡口的增援部队，立刻调头！全速返回宜昌！”
“重复一遍！全速返回宜昌！”
“宜昌有危险！敌人真正的目标是宜昌！”
“什么？命令已经下达？”
“我不管！这是最高指令！用我的名义！如果宜昌失守，我们所有人都得切腹！”
“八嘎！执行命令！”
“啪！”
影佐龙一狠狠地，将电话砸了回去。
整个办公室，再次陷入死寂。
只有他那粗重如牛的喘息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他撑着桌子，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冷汗，从他的额角，一颗一颗地，滚落下来。
他败了。
败得，一塌糊涂。
如果不是眼前这个男人……
三个小时后，他就会收到，宜昌后勤基地被彻底摧毁的电报。
而他，影佐龙一，将成为整个帝国，最大的笑话。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
目光，再一次，落在了陈默的身上。
那目光，无比复杂。
有恐惧，有惊骇，有难以置信。
但更多的，是一种，找到了绝世珍宝般的，病态的狂热！
人才？
不。
这不是人才。
这是神！
或者说，是魔鬼！
一个，可以看穿战场迷雾，可以洞悉人心的，魔鬼！
“你……是怎么做到的？”
影佐龙一的声音，干涩地问道。
他必须知道。
他要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输的。
陈默扶了扶眼镜。
他将那张被他纠正了错别字的纸，重新递了过去。
仿佛，那才是他想表达的，唯一重点。
“课长先生，汉字，是世界上最严谨的文字。”
“一个字的错误，可能会导致，整篇文章的意思，都出现偏差。”
“情报工作，也是一样。”
“……”
影佐龙一看着他，看着那张古井无波的脸。
他忽然，又想笑了。
笑自己，竟然试图去理解一个疯子的思维。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绪。
他知道，自己，已经离不开这个男人了。
帝国的战争，需要他。
“来人！”
他嘶哑地喊道。
门外的卫兵，立刻冲了进来。
“带陈默先生，去情报技术部的特级实验室。”
影佐龙一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从现在开始，那里，由他全权支配。”
“满足他的一切要求！一切！”
“任何人，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打扰他！”
“哈依！”
卫兵们齐齐顿首。
然后，他们用一种，看神明般的，敬畏的目光，看向了陈默。
“陈默先生，请。”
陈默点了点头。
他没有看影佐-龙一，也没有看已经吓傻了的林烽。
他只是，小心翼翼地，将那张任命书，和那块沾着影佐龙一鲜血的瓷片，一起，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然后，抱着他的那本旧书，跟着卫兵，走了出去。
从始至终，他的脸上，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豪赌，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当办公室的门，再次关上。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了影佐龙一，和还跪在地上的，林烽。
影佐龙一没有说话。
他只是，走到了窗边。
看着陈默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他的眼中，燃烧着一团，名为“占有”的，疯狂火焰。
他要得到他。
不惜一切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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