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挂在竹篮边缘时，小虎已经挎着篮子站在院门口了。哑女拎着布巾从屋里出来，见他把篮子晃得叮当响，里面铁铲、陶碗、还有个缠着麻绳的小陶罐撞在一起，忍不住伸手按住篮沿，比划着“慢点”。
“知道知道，”小虎笑着拍开她的手，把篮子往她手里塞了塞，“你提着，轻省点。昨儿说好了去摘野桃，再晚就被鸟啄光了。”
后山的路比想象中陡，坡上的野草没过脚踝，哑女走得慢，小虎就走两步等一等，时不时回头喊：“当心脚下那石头，滑得很。”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背上，把粗布短褂染成了金斑。
野桃树长在半坡上，枝桠歪歪扭扭，却挂满了拳头大的果子，青里透红，像缀了一树的小灯笼。小虎放下篮子，攀着树干往上爬，脚刚踩稳一根粗枝，就喊：“接住了！”一个熟透的红桃“啪”地落进哑女撑开的布巾里，沾着层细毛，甜香混着青草气漫开来。
“慢点摘，别光顾着大的，青的留着做酱。”哑女仰头喊，指尖捏着布巾角，把红桃一个个码进竹篮，摆得整整齐齐。
小虎在树上应着，忽然“哎哟”一声，抱着树干滑下来，裤腿勾破了个洞，膝盖上渗出血珠。哑女赶紧凑过去，从布巾里抽出干净的布条，按住他的伤口，眉头拧成个结。
“没事没事，小口子。”小虎拍开她的手，捡起掉落的野桃塞进篮里，“你看这颗，红透了，准甜。”他把桃往哑女嘴边送，果肉的甜香蹭得她鼻尖发痒。
哑女咬了一小口，汁水瞬间漫了满嘴，甜得眼睛都眯起来。她把剩下的大半递回去，转身往坡下走——刚才看见溪边有水草，或许能摸两条鱼。
小虎啃着桃跟在后面，见她蹲在溪边挽起裤脚，赤脚伸进水里，赶紧喊：“水凉！别逞能。”说着也脱了鞋，“我来，你捡石头玩去。”
哑女没动，只是把布巾铺在草地上，指着水里游弋的小鱼比划：“做汤。”
阳光把溪水照得透亮，能看见小鱼尾鳍的银线。小虎挽着裤腿站在水里，动作却笨得很，抓了半天只捞到只虾米，惹得哑女捂着嘴笑。他脸一红，索性往水里一扑，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布衫，却意外按住了条巴掌大的鲫鱼，举起来时笑得像个孩子：“看！抓住了！”
哑女跑过去，从篮子里翻出陶罐，小心地把鱼放进去，又往罐里灌了些溪水。陶罐晃悠悠地挂在篮柄上，里面的鱼吐着泡泡，和野桃的甜香缠在一起，成了独属后山的味道。
往回走时，竹篮沉了不少。小虎非要自己挎着，说“男人家力气大”，却在过独木桥时，故意让哑女扶着他的胳膊。木头晃得厉害，她的指尖攥得他袖子发皱，他却在心里偷着乐——这桥去年就想修了，幸好没修，才有机会让她靠得这么近。
快到村口时，碰见提着草药篮的王伯，笑着问：“摘桃啦？看这篮子沉的，分我两个尝尝？”
小虎赶紧从篮里挑了两个最大的递过去，又摸出条小鱼：“王伯，这鱼给您孙子熬汤，补得很。”王伯乐呵呵地接了，夸他俩“真是好搭档”。
哑女听着，悄悄把篮子往小虎那边推了推，指尖碰到他的手背，像触到了晒暖的石头，温温的。竹篮里的野桃还在散发着甜香，陶罐里的鱼还在吐泡，她忽然觉得，日子就该这样，热热闹闹，有说有笑，把寻常的每一天都过得像野桃一样，慢慢红透，慢慢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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