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寰下意识回头扫了眼身后,没有旁人,那道视线的方向,冲着她来的没错。她转回头,正瞧见萧伯梁不紧不慢地收回目光,嘴角微微一勾,有种说不出来的嘲弄。
这是什么毛病?昭寰微微皱了下眉。让她坐在这里旁听的是他,摆脸子的也是他。
不过现下她的注意力已转到另一边去,只自然而然地看向正在说话的宫琅修。那边宫琅修早在她抬眼的瞬间便移开了视线,此刻正垂着眼,指着舆图上的一处,“……萧兄说的不错,八王造反,墨脊山防务定是要派上用场的。”
昭寰也是这样想的。照那厮的意思,眼下,墨脊山的守卫不足百人,要守宅子、还要分兵去隘口,人数上确实捉襟见肘。
她思索着,顺着宫琅修的话头接了下去,“所以依我看,朝廷援军迟迟未到,墨脊山粮草又只够十日之用,为今之计,不如主动些,先派小队人手潜入山中,找那些宽壑、密林做隐蔽,以游击袭之,既能拖一拖他们的脚步,也能保存咱们的主力。等后续援军到了,再里应外合,一举破之。”
她说完了,又低头仔细核对了一遍线路,确认自己说的路子可行,才抬眼看向宫琅修,想听听他是怎么看的,却见宫琅修神色有几分欲言又止,还莫名透着股爱指点人的长辈般的神情,怪得很。
她又扭头去看萧伯梁,那厮还是似笑非笑,桃花眼微微弯着,只沉沉瞧她,更不说话。
昭寰只觉莫名其妙。她说的哪里不对?若有疏漏,他大可指摘,何必做出这副表情?是觉着她孩童把戏?
她正思量着,便听宫琅修先开了口,“姑娘说的游击袭之,确是良策。只是……没有援军。”
昭寰倏地便愣住了,一时有些跟不上他。她下意识朝萧伯梁看去,他依旧那副模样,叫人一阵火大。
似是看穿了昭寰的怔忪,他说完这句略停了停,等她消化这消息,才认真又窘迫道:“姑娘有所不知,墨脊山有千蛇万蚁、毒虫猛兽,尤其是沟壑密林中更甚,士兵不等深入便要折损大半。”
“更要紧的是,朝廷派来的援军被堵在了汜水镇,连日大雪封了路,便是拼命赶,到这里最快也要三日。可咱们怕就怕,八王的人这两日就会来犯。所以眼下最坏的打算是……等不到援军。”他深深吐出一口气,“这雪下得实在不是时候。”
没有援军?……还怎么干?
昭寰想。
没有援军,那还说什么。
她沉默了,一时低眉,咬着唇,心里飞快地想办法。
宫琅修见她如此,连忙缓了语气,试图宽她的心:“不过姑娘也不必太过忧虑,萧兄向来有办法。墨脊山守卫虽不多,但都是跟着萧兄多年的萧家军,个个都是精兵,拖延个四五天绝不成问题。等熬过这几日,援军到了,定能将敌方一网打尽。”
昭寰没听到他说的。她咬着唇,两指轻轻摩挲着书角,目光落在地上。游击好,可山中有毒虫;加固隘口?可是人手不够……两条路都堵死了,是招险棋!
萧伯梁嘲弄地靠在椅背上,浅浅饮茶,微微眯着眼看她。看她愁眉不展,看她蹙眉,看她发呆,看她指尖无意识地按压案卷,跟着她的情绪一道走。
呵,照这模样,再过会儿就要愁得没了主意。不如跳崖得了,或是投敌,投敌去吧,投了敌,就憋屈不着她了。
“季小姐,要不你先下山?”
萧伯梁看够了,悠悠说了句,说完了又慢慢睁眼,瞧她。
昭寰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缓了缓,转头看他,轻轻皱着眉,眼睛睁得圆圆的。
“或者本官派人送季小姐下山?”他睨着她,说得随意。
昭寰回神,他?怎么,他还好意思说?先前,他扣着她,非说要议事,那时,他可从来没提过“没有援军”这回事,眼下事到临头了,倒说开了,还要她作决定。
她盯着他,咬了咬牙,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发作。只慢吞吞地咬下去,嗤笑道:“大官爷您真有意思。用不着您费心送,我在这儿,兴许还能帮上忙。”
“哦?”他挑眉,唇角微微勾起。
昭寰看他一眼,只闷闷,语气不善道:“就算帮不上忙,也能给您挡挡刀。”
萧伯梁便笑,薄唇弯出浅浅的弧度,一双眸子亮晶晶像是逗弄小孩,懒洋洋的嗓音又吊起来,他道:“如此,那便劳烦季大小姐了。”
昭寰斜斜看他一眼,不说话。
好一个郎情妾意啊……
宫琅修坐在萧伯梁对面,看着两人你来我去。
他抿了口茶,萧伯梁,有了软肋了。
他轻轻咳嗽了声,插话道:“两位莫争,当务之急是守好墨脊山,待援军来。”
这时,门被扣响。宫琅修正要说后续的想法,闻声下意识扭头朝门口看了眼,是善威走进来。
善威手里捏着个拇指粗细的小竹筒,那筒身漆黑,一看便知是装密信用的,他走到离桌案三丈远的地方便垂首立住了。宫琅修扭回头去,看见萧伯梁神色微变,指节在桌沿快速敲了两下,示意他们继续。随后,他起身,朝善威递了个眼神,两人一前一后轻步走出了书房,并将门带上了。
屋内一时静下来。
昭寰眼瞅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略沉吟片刻,转头想与宫琅修接着方才的话继续说,却见他只专注地看着案上铺陈的线路图,并没有瞧她、与她说话的意思。
昭寰没再多说,只轻轻瞥了他一眼,便转开了视线,重新落回案卷上。
“昨日京中发生了一桩大事。”
宫琅修忽然慢条斯理地开口:“准确来说,这大事与季家有关。”
季昭寰一时间狐疑不解,她轻轻蹙了下眉,并不抬头。
“什么事?”她问。
“季大小姐的准妹夫,当街凶杀了本朝郡马。”
昭寰猝然抬头,见宫琅修目光沉着,正定定地瞧着她。
“杀一个郡马倒没什么,只是…”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语气淡淡,“这位郡马,可是平阳候独子。”
平阳候。昭寰脑海中浮起平阳候被先皇优待的画面。平阳候是先皇在世时极信任的重臣,她隐约记得,程家也握着一支京畿附近的兵权来着。
正想着,他竟笑了笑。
昭寰怔怔间,忽又听得宫琅修低声道:“咱们,怕是等不到援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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