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冰冷的海上黄昏。
1880年的太平洋,远谈不上“太平”。
“太平洋皇后号”,这艘悬挂着太平洋邮轮公司旗帜的巨型蒸汽船,正挣扎着对抗一股强劲寒流。
它庞大的钢铁身躯在浪涌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呻,每一次巨浪拍打在舷窗上,都仿佛是巨人的怒吼。
东西方航运公司的船不多,陈九临时坐上了这艘太平洋邮轮公司的船,和美国的火车一样,头等舱专为富有的欧美白人乘客、传教士和高级外交官保留。
作为一个清国人,只有外交官、政府高官或官方使团是例外,可以允许购买豪华套房。
卡洛买了两个二等舱的房间,还因为陈九的身份,被安排在与白人乘客隔离的特定区域。
这是无处不在的歧视。
陈九站在椭圆形舷窗前。
他穿着一身中式常服,领口的扣子解开着,显露出一种与这艘船的豪华氛围格格不入的、近乎野性的压迫感。
他没有看窗外狂暴的黑海,只是凝视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
两年了。他常驻香港和澳门已经两年了。
香港的坏消息如同这窗外的暴风雨一样接踵而至。
代表团赴华修约的消息、格雷夫斯的失踪、加州政府的步步紧逼……以及那封来自旧金山华人总会的信。
信中提到的偷渡潮,新堂口,问题严峻。
“陈先生。”
卡洛律师走了进来,他手中提着一个厚重的皮质公文箱。这位意大利裔的美国律师,有些脸色苍白,看来有些晕船。
“坐。”陈九没有回头。
卡洛在长条沙发上坐下,将公文箱放在茶几。
“咔哒”两声,打开了黄铜锁扣。他没有拿雪茄,而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但摇晃的船体让杯中的水几乎立刻溢出了三分之一。
卡洛开口,
“我整理了所有东海岸的线报。东部的情况,比总会那几位理事想象的……还要复杂。”
陈九缓缓转过身。“你说吧。”
卡洛深吸一口气,
“要明白东部,您必须先明白一件事:为什么华工会去东部。”
卡洛的声音在风浪中显得异常清晰。
“一切的转折点,是1870年。在此之前,全美国99%的华人都在西部。但从1869年开始,两件事改变了一切。”
“73年,全国性的经济大恐慌爆发。银矿倒闭,工厂关门。”
“东部在工业化,他们需要工人。但最关键的,是他们需要另一种工人。”
卡洛翻开了一份文件,这是一份剪报,来自《哈泼周刊》。
“马萨诸塞州,北亚当斯镇。”
“镇上最大的企业,是一家鞋厂。那年,他遭遇了一个势力庞大的鞋匠工会的罢工。工厂停摆,桑普森濒临破产。”
“但是他不想妥协,于是他做了一个震惊东部工厂主的决定。他秘密派人绕过纽约的工会,直接从旧金山招募了75名华工。他用火车把这75人秘密运送到北亚当斯,直接住进工厂,24小时开工。这批华工在加州学会了制鞋手艺,他们勤劳、听话、不喝酒、不罢工。桑普森成功了。他抵挡住了那场鞋匠工会的罢工。”
“陈先生,”卡洛抬起头,目光锐利,“北亚当斯事件是东部华工迁移的开始。它向东部所有的资本家,工厂主展示了一种完美的劳动力:可以用来压制日益高涨的白人工会运动的武器。”
“从那以后,东部的工厂主——新泽西州的洗衣厂、宾夕法尼亚州的矿场、纽约的雪茄厂——都开始小规模地从西部引进华工。他们就像一支产业后备军,被用来填补劳动力缺口,以及……破坏罢工。”
“这就是华工东迁的真正开端。不是自由迁徙,而是有组织的、被资本利用的押运。”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船体在风浪中呻吟。
“有多少人?”陈九终于开口。
“数字在爆炸性增长。”卡洛指向地图上的东海岸。
“就在七八年前,整个纽约州,登记在册的华人不到一百人。而根据今年国会统计的数据,仅仅是纽约市,就已经有了超过2000名华人,最重要的是,地方官员能统计到的是有正经工作和手续的,还有很多没统计进去。
宾夕法尼亚州,主要是费城,有大约1500人。马萨诸塞州,波士顿,有近1000人。新泽西州,有1000人。总数上,加上未统计完全的,东海岸的华人数量可能已经接近一万人。”
“这个数字和加州华人总会直接或间接控制的七万人相比,似乎微不足道。但九爷,他们的区别在于……他们是完全失控的。”
“他们主要做什么?”
“这正是问题的核心。”卡洛的表情变得无比严肃,“他们最初是作为工厂工人和罢工破坏者去的。但他们很快发现,自己陷入了双重敌意——他们被当地的白人工人,尤其是爱尔兰人视为工贼和异教徒,极端仇视。同时,工厂主也只拿他们当临时工具,用完就抛弃。”
“为了生存,他们迅速脱离了直接的工业竞争,转而进入了白人不屑于从事的领域。”
卡洛的手指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圈:“纽约、波士顿、费城。”
“第一,还是像加州一样的,洗衣店。”
“这是一个完美的生态位。开一家洗衣店,启动资金极低,不需要太好的英语,只需要一间地下室、一个熨斗和一块搓衣板。东部大城市有海量的单身汉、工人和白领,他们需要廉价的洗衣服务。爱尔兰人宁愿去修铁路、当警察,也不愿做这种伺候人的苦差事。
于是,这些迁移到东部的华工,在短短几年内,几乎垄断了东海岸大城市的洗衣业。现在,在纽约每走过三个街区,至少就能看到一家华人洗衣店。”
“第二,餐馆和杂货店。他们开始服务于自己人,然后逐渐向白人开放廉价的‘杂碎’(chop Suey)和炒面。”
“九爷,您明白吗?当数千名同胞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全新的、以洗衣店和餐馆为基础的经济体时,新的需求就诞生了。”
“什么需求?”
“孤独、苦闷、绝望。他们是清一色的男性,没有家庭,没有娱乐,每天工作12到16个小时,赚来的钱除了寄回家,无处可花。”卡洛的声音冷了下来,“他们需要赌博,需要女人,需要鸦片。他们需要一个能让他们在异国他乡抱团取暖的家。”
“而您在旧金山建立的秩序……在东部,完全是真空。”
“这些在西部享受不到的东西,东部全都有,而且更加野蛮,所以,有很多不满意高压控制的华工,同样也在往东部迁移。”
陈九闭上了眼睛。他知道卡洛要说什么了。
华人总会、致公堂、六大公司……这些他在旧金山苦心经营的体系,是建立在他对劳工输出、工作分配、法律援助的绝对控制之上的。
而在东部,那些自发迁徙过去的华工,是“野生的”。
有需求,就有生意。有生意,就有暴力。有暴力,就需要秩序。
“这就是东部这些堂口的诞生。”
卡洛拿出了第三份文件,上面是几个人的生平简介。
“您在香港收到的总会的信件,只提到了‘安良’和‘协胜’。但实际情况是,每一个新兴的华人社区,都在催生自己的暴力组织。”
“我们先说最大的一个:纽约。”
“李希龄,或者按美国人的叫法,汤姆·李 (tom Lee)。”
“这个人,就是您信中提到的安良堂的缔造者。陈先生,这个人……是个天才,也是个极其危险的对手。”
“他14岁就从广东到了旧金山,和您一样。他见证了华人总会的崛起,甚至我猜测,他是从您身上看到的机会,他在总会下面工作了两年。但他没有选择加入您的体系。
五年前,他敏锐地嗅到了机会。他没有去开洗衣店,而是带着十几个兄弟,直接去了纽约。”
“他如何发家的?”
“这就是我提到的他学习您的点。”卡洛说道,“他用的是脑子。他意识到,在纽约,真正的权力不在街头,而在坦慕尼协会。”
“坦慕尼协会?”陈九对这个名字有印象,那是纽约民主党的政治机器,以腐败和控制力着称。
“没错。坦慕尼控制了纽约的政治、警察和司法系统。他们通过控制爱尔兰裔、德裔移民的选票来攫取权力。汤姆·李,是第一个将这套玩法复制到华人社区的人。”
“他主动接触了坦慕尼在唐人街的区党部领袖。他向坦慕尼承诺了三件事:第一,他能控制所有华人的选票——尽管大多数华人没有公民权,但他可以通过各种手段‘制造’选票;第二,他会维持唐人街的秩序,确保华人内部的仇杀不外溢,不给报纸制造头条;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他会代表坦慕尼,向华人社区所有生意收税。”
“作为回报,坦慕尼协会给了汤姆·李一个一个非官方的头衔——唐人街市长。”
“1878年左右,他成立了安良工商会,也就是安良堂。表面上,这是一个合法的商人协会,帮助同胞解决纠纷;但在地下,汤姆·李拿到了坦慕尼协会授予的独家经营权——他垄断了纽约唐人街所有的番摊赌场、白鸽票和鸦片馆生意。”
“他不是一个打手头目,陈先生。”
卡洛强调道,“他是一个政客。他用政治献金和选票,从美国人手里,买到了在唐人街当地头蛇的合法性。他手下的安良堂成员,甚至可以持有坦慕尼协会颁发的徽章,纽约警察看到徽章,就会放行。在莫特街,他李希龄的法律,就是纽约市的法律。”
“所以,”陈九冷冷地说,“我们致公堂在纽约的分堂,那些恪守规矩、只做正当生意的老兄弟,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卡洛肯定道,“他们被汤姆·李边缘化了。要么,你就加入安良堂,向他交税,接受他的保护;要么,你的洗衣店就会被泼上煤油,你的杂货店就会被砸烂。而你去报警,警察只会把你赶出来,因为警察只认汤姆·李。”
“第二个势力,协胜堂。”
卡洛拿起了第二份资料。“如果说安良堂是政治黑金势力,那协胜堂就是纯粹的暴力组织。他们主要盘踞在波士顿和费城,也在纽约和安良堂抢地盘。”
“他们的崛起方式更传统,也更血腥。协胜堂的头目大多是旧金山待不下去的亡命徒,被华人总会打压或者之前被您清剿的赌博、妓院的老板和打手,他们适应不了普通华工的生活,抵达东部后,也不甘平庸。他们不相信坦慕尼,他们只相信斧头和火枪。”
“他们快速组织在一起。通过向洗衣店和小商户收取更低的保护费来挑战安良堂。他们更狠,更不讲规矩。安良堂要的是钱,协胜堂要的是地盘。就在上个月,为了争夺费城瑞思街一家番摊馆的控制权,协胜堂的人和一些加州来的新人在街头火拼,死了十一个人。这就是总会信里提到的‘猴崽辈妄为’。”
“在东部,没有华人总会,没有统一的仲裁。李希龄试图用坦慕尼的秩序来统治,但协胜堂用暴力来打破这种秩序。还有,就是看到机会的野心家,往常在华人总会治下老老实实的,现在他们看到了在东部崛起的机会,看到了在东部成为第二个陈九的希望,他们拼命招募人手,和这两家堂口进行暴力血拼。”
“例如新成立不久的萃胜堂,控制洗衣行会的盛美堂。”
“尤其是这个萃胜堂,根据我从旧金山和纽约两地汇总的情报……最近半年,有一股装备精良、资金雄厚、行事狠辣的新人马,同时在纽约、波士顿和芝加哥出现,他们的势力发展很快。”
“萃胜?”陈九皱了皱眉毛。
“对。”
卡洛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这股势力很神秘。他们不像协胜堂那样到处点火,也不像安良堂那样巴结政客。他们只做最高端的生意——大宗的鸦片走私,赌档,以及……他们似乎正在试图建立一条从东亚到东海岸的、绕过旧金山的人口贩运偷渡航线。”
“他们的人,都是真正的打手,很多人身上带着在旧金山犯下的命案。纽约的李希龄已经注意到他们了,带头的是一个叫疯狗强的红棍,就是萃胜堂的头马。”
“陈先生,”卡洛直视着陈九,“李希龄的发家,靠的是坦慕尼,政治献金。协胜堂的发家,靠的是蛮力。而这个萃胜堂,他们有花不完的钱,有源源不断的亡命徒。我的人查了他们的资金来源……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家在旧金山注册的、表面上做海产贸易的空壳公司。”
“而这家公司的背后……”
卡洛的声音仿佛有千钧重:
“……是合胜堂的账房在做平。”
合胜堂。
于新。
那个他亲手扶持起来、替他掌管旧金山巴尔巴利海岸的部分地下生意,那个在他面前永远谦卑、永远恭顺的“好兄弟”。
陈九终于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总会的信里只提了安良和协胜。因为萃胜堂的行动极其隐秘,它不是来抢洗衣店保护费的,它是来抢“根基”的。
于新,他这条养在旧金山的狗,趁着他远在香港的两年,背着他,用他给的资源,用巴尔巴利海岸的现金流,在东海岸试图建立了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全新的的组织。
“呵。”
一声轻笑,从陈九的喉咙里发出,在这狂风暴雨的夜里,显得无比刺耳。
“汤姆·李……李希龄……坦慕尼……”他低声重复着,仿佛在品味这些名字,“用美国人的政治规矩,来规训中国人。有意思。”
“还有于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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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门答腊的雨林深处,
篝火在据点的空地上跳跃,映照着围坐周围的一张张凝重面孔。
自从李庚一行人抵达,并将振华学营那套学自洋人的军事体系强行注入这支草莽初成的队伍后,整个根据地的气氛就如同拉满的弓弦,时刻紧绷。
指挥棚内,一张巨大的、用防水油布铺就的苏门答腊北部地图摊在桌子上。董其德、阿吉,以及李庚带来的赵传薪、林旭、周中简、钱远山围在地图旁,借着两盏马灯的光线,仔细研究着。
墙上挂着刚刚建立起来的无线电报机的天线引线,林旭正带着两名报务员调试着那金贵的机器。
“荷兰人的’惩戒’远征军,先头部队最快还有七天就能抵达外围。”
钱远山指着地图上巴塔克高地方向延伸过来的箭头,声音低沉,“范德海金部队的手段,我们在亚齐战争的案例里已经领教过无数次——焦土、屠杀、重点突破。他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准备。”
围绕着最近几天展开的地形勘查,讨论很快陷入了如何在现有根据地附近设伏、消耗敌人的战术细节中。
然而,李庚却一直沉默着,目光死死地盯着地图上的一个点——棉兰。
“我们不能只守。”李庚突然开口,
“被动防御,就算能打赢一两次伏击,也改变不了大局。范德海金的士兵素质远胜于我们,补给和备用兵员他们有海军舰队,有城镇港口就地补充,远比我们充足。我们在这里跟他耗,只会被拖垮。”
“如今海面被封锁,我们不能指望外部的走私渠道,这是不稳定的,”
董其德抬起头,看向李庚:“庚寅,你的意思是?”
“打出去。”李庚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棉兰那座被荷兰三色旗标记的位置上。
“趁着范德海金的主力还在路上,趁着棉兰城防相对空虚,我们必须主动出击,拿下棉兰!”
“拿下棉兰?!”阿吉失声道,“庚寅,你没发烧吧?棉兰是荷兰人在整个德利地区的统治核心!那里现在被军事管制,有城中调集的宪兵队,有德利苏丹的私人卫队,有核心的军官,我们现在需要打攻坚战吗?我们的优势在野外!”
“我知道难。”李庚的眼神异常坚定,“但我们不是去打一场传统的攻城战。我们有内应。”
他转向负责情报的钱远山:“乙巳,说说棉兰城里华人区的情况。”
钱远山立刻会意,清了清嗓子:“荷兰人执行堡垒策略后,对棉兰华人区进行了残酷的清算和严密封锁。准照制度和通行证制度形同监禁,断绝了华人的一切商业活动和人身自由。
军事管制办公室滥捕滥杀,人心惶惶。根据我调查的消息,华人区内如今如同人间地狱,许多人食不果腹,对荷兰人的仇恨已经达到了顶点。尤其是那些在叛乱中失去亲人、或是被无辜牵连的家庭,他们对现状极度绝望。”
“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李庚接话道,“棉兰城里的华人,和我们根据地里的兄弟们不一样。我们这里的人,虽然也恨荷兰人,但至少暂时安全,有饭吃,有枪拿,很多人私下还有投降当狗的打算,对荷兰人还有期望。
而城里的同胞,他们被关在笼子里等死,每一天都活在恐惧和绝望中。他们比我们更渴望改变,也更能认清荷兰人殖民统治的残酷本质。只要我们能点燃导火索,他们就是埋在棉兰城下的火药桶!”
董其德陷入了沉思。李庚的分析,与他之前的一些判断不谋而合。荷兰人的高压统治,确实有可能将一部分华人彻底推向对立面。
“分析一下打棉兰的难度和优劣。”董其德看向李庚,也看向其他人。
李庚深吸一口气,开始条分缕析:
“难度:”
“第一,有前线军官管制。 棉兰是荷兰人的老巢,核心区域必然防备重重,非我们现有火力所能轻易突破。”
“第二,兵力劣势。 城内守军虽不如范德海金的主力精锐,但他们组织征调了种植园的护卫,征调了荷兰官员的护卫,苏丹的卫队,人数应当有一千。”
“第三,内应不可控。 城内华人虽有怨气,但组织松散,且必然有荷兰人的眼线和像张士辉那样的甲必丹维持秩序。指望他们发动大规模起义配合我们,风险极大,很可能提前暴露。”
“第四,后勤压力。攻打城镇是消耗战,我们的弹药、药品都极其宝贵,一旦陷入巷战,补给线很容易被切断。”
“第五,海军威胁。 棉兰靠近勿老湾港口,距离20公里,如果不能速战速决,荷兰皇家海军随时可能介入,提供支援或封锁我们的退路。”
“优势:”
“第一,出其不意。 荷兰人必然认为我们只敢在丛林里打游击,绝想不到我们会主动攻击他们的心脏。这是我们最大的战术优势。”
“第二,民心可用。 正如刚才所说,城内华人区的绝望情绪是我们可以利用的突破口。只要我们能成功突入华人区,必然能争取到一部分人的支持,至少能扰乱荷兰人的部署。”
“第三,战略价值巨大。 一旦拿下棉兰,哪怕只是短暂占领,其政治和军事意义都无可估量。这将彻底打乱范德海金的部署,动摇荷兰在整个苏门答腊的统治根基。我们可以获得急需的物资、药品,甚至可能缴获武器扩充队伍。更重要的是,这将极大地提振我们的士气,吸引更多还在观望的华人加入我们。”
“第四,时间窗口。 必须在范德海金主力抵达前动手。我们只有最多五天的时间窗口。”
“第五,咱们的人里很多都参与过棉兰暴乱,对地形很熟,守军也想不到我们这些从城镇暴乱逃出去的乱民还敢打回来。”
指挥棚内再次陷入沉默。每个人都在权衡着这步险棋的利弊。
“我同意庚寅的看法。”
一直沉默的炮兵指挥官赵传薪突然开口,“固守待援是下策。范德海金的部队一旦来到德利地区,得到城镇和港口作为据点,必然会把对付亚齐人那套照搬过来,他们即便是在野战中输掉,也只会把我们陷入拉锯战,把我们困死在山里,雨林里。不如放手一搏!”
“亚齐人能坚持这么久,是因为他们是一个本地的土着种族,我们只是流民!”
“我们和范德海金的目标并不一样,荷兰人追求的是快速解决战斗,还给国际市场一个信心,我们的战略目标是站住脚,给自己后方发展争取时间,完成自我造血!”
“咱们投票吧!”
几人犹豫一阵,最终四票赞成压倒三票反对。
“好。”董其德点了点头,“既然决定了,那就立刻开始部署。”
“军事调动:”李庚立刻接过话头,开始下达指令:
“阿吉哥, 你率领三百九军老弟兄和五百新兵中的精锐,组成主攻突击队。携带所有温彻斯特步枪和充足弹药,轻装简行,沿小路秘密向棉兰外围渗透,于四天后的夜间抵达指定集结点。”
“辛丑, 你率领剩余九军骨干和一千新兵,携带部分缴获的荷兰步枪和土制炸药,作为佯攻和阻击部队。在主攻发起前,于棉兰南侧和西侧制造混乱,袭扰荷兰军营和仓库,吸引敌人注意力。阻击可能的援军。”
“癸卯, 你挑选炮兵骨干,携带那几门小型臼炮和山炮,跟随主攻部队行动。一旦突入城镇内,立刻寻找制高点建立炮兵阵地,优先摧毁敌军指挥部和火力点。”
“乙巳, 你立刻去联络亚齐游击队,和他们达成一致,我们主攻,占领棉兰之后,咱们只带走部分物资和华人,把城镇留给亚齐人。还有,启动城内所有潜伏人员,不求他们策应进攻,只求他们在我们进攻时,在华人区散布消息,制造恐慌,尽可能拖延荷兰人的反应速度。同时,想办法搞清楚城内军事指挥点和粮食仓库的准确位置。”
“甲辰, 后勤保障!所有能带走的弹药、药品、粮食,按作战序列分配。留守根据地的人员,由董先生统一指挥,加固工事,准备接应伤员和应对可能的报复。”
“董先生, 您坐镇后方,除了稳定民心,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任务——一旦我们拿下棉兰,立刻准备组织接受难民。还有,通过走私船队联系新加坡的李齐名先生和香港总会!将胜利的消息传出去!我们需要后续的支援,更需要将这场胜利转化为政治上的筹码!”
“棉兰的同胞,比我们更苦。”
“这一仗,我们不仅是为自己打,也是为他们打。必须要让棉兰同胞亲自给咱们后方的这些人讲述荷兰人的残酷,统一对抗的思想。”
“各部即刻准备!四天后,夜袭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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