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林晓棠正埋头写着下周的备课,历史课件的页码在她指尖沙沙作响。
“林老师,正好你在。”校办副主任王老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教师节表彰大会需要一个钢琴伴奏,听说你是钢琴八级,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林晓棠的手指顿住了,纸张边缘被捏出细微的褶皱。她抬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王主任,我很久没练琴了,可能...”
“哎呀,别谦虚了。”王主任笑着打断,“你的入职简历上写得清清楚楚,‘钢琴八级’,这种场合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展示我们教师队伍的多才多艺。就这么定了,曲目是《教师颂》和《感恩的心》,谱子明天给你。”
林晓棠的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声音。简历上的那一行字,是母亲坚持要写上的“亮点”,如今成了捆住她的绳索。
“好的。”最终,她听见自己这样说。
王主任满意地点头离去。办公室重归安静,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操场上的哨声和学生的嬉闹。
“你不愿意可以拒绝。”
低沉的声音从右侧传来。林晓棠转头,看见沈砚舟从隔板后抬起头来。他推了推金色边眼镜,手中还拿着一支红笔,显然是正在批改作业。
林晓棠苦笑:“都安排好了。”
沈砚舟注视着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微微点头,重新埋首于作业堆中。
接下来的的两天,林晓棠在下班后留在学校音乐教室练琴。手指落在黑白色琴键上,生疏而僵硬。三年未碰钢琴,那些曾经烂熟于心的旋律如今变得陌生而刺耳。每一个错音都像是在嘲笑她曾经为考级流过的眼泪和汗水。
练琴时,偶尔会有老师路过驻足。他们称赞着“林老师真厉害”“不愧是八级水平”,却没人注意到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练习结束后揉着太阳穴的疲惫。
教师节这天,林晓棠被告知需要将音乐教室的立式钢琴推到礼堂。她正对着那架沉重的乐器发愁,沈砚舟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
“需要帮忙吗?”他问,不等回答就已经挽起了衬衫袖子。
两人一前一后,缓慢地移动着钢琴。林晓棠咬着下唇,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不知是因为费力还是因为内心的抗拒。
“可以不用为难自己。”沈砚舟突然说,声音平静如常,沈砚舟看着她微微蹙眉表情,心里已经打算去代替她表演,他知道这种场合他避免不了,所以私底下他特意练了几首歌曲。
林晓棠怔了怔,几乎要以为自己幻听了。她抬眼望去,沈砚舟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提的闲聊。
“都快开始了。”她最终这样回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钢琴被安置在礼堂舞台左侧。沈砚舟直起身,注视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历史老师。她看着钢琴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件乐器,倒像是在看一个曾经打败过自己的敌人。
沈砚舟心里泛起一丝不解。这个女孩,明明不愿意,为何她不拒绝?
表演当天,礼堂座无虚席。教师们穿着节日盛装,学生们整齐地坐在后排。林晓棠坐在钢琴前,手指冰凉。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台下。校领导坐在第一排,面带期待;同事们分散在各处,交头接耳;沈砚舟独自坐在角落,手中捧着一本书,似乎对即将开始的表演并不感兴趣。
第一个音符落下时,林晓棠的心跳几乎停止。但肌肉记忆比她想得更可靠,手指自动找到了该去的方向。《教师颂》的旋律流淌出来,虽然缺少感情,但准确无误。
“林老师,这样的女子将来得嫁世家有钱的弟子吧,长相温柔恬静,一看就是大家闺秀…”“是啊,一看她气质就非凡,这琴弹的真不错…”台下一群老师议论纷纷……
掌声响起时,她感到一阵虚脱。主持人已经开始报幕,下一个节目是学生合唱,她可以退场了。林晓棠悄悄从侧门溜出礼堂,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弹得很好。”
她吓了一跳,转头看见沈砚舟不知何时也出来了,靠在几步外的墙上。
“谢谢。”林晓棠勉强笑了笑,“只是完成了任务。”
“为什么?”沈砚舟突然问,“明明不愿意,为什么不拒绝?”
林晓棠沉默了一会儿。远处传来合唱团的歌声,清脆的童声唱着对老师的赞美。
“这本来对我来说就不是一件可难的事情”她最终开口,声音很轻,“从十六到二十二岁,每天两小时,雷打不动。我妈妈每天都是这样要求我……。”
她停顿了一下,苦笑道:“王主任提起简历上的‘钢琴八级’,我突然觉得,我练这么久的琴弹给谁听不都一样,在哪展示不都一样吗?”林晓棠没有说谎话,她母亲总喜欢让她在那有钱人展示自己。
沈砚舟注视着她,目光中有种她读不懂的情绪。
“你的价值不在于你会什么,而在于你选择什么。”他轻轻说,“拒绝不愿意做的事,而是尊重的自己”
礼堂里传来热烈的掌声,表演结束了。林晓棠望向窗外,九月的阳光正好,洒在泛黄的银杏叶上,斑驳陆离。
“下次,”她说,闷哼一声,心里却有点微微的疼痛,“我会记得这一点……”
沈砚舟微微点头,没有注意她的脸部微微变化:“回会场吧,等下该表彰优秀教师了。”
他们一前一后走回礼堂。林晓棠的脚步似乎更沉重了,那个压在心头多年的钢琴,她能够纯粹地为自己弹奏一首想弹的曲子,不是为了考级,也不是为了表演。只是因为她想,她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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