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璇峰后山,一处常年被灰色雾气笼罩的幽深峡谷,便是青云宗的禁地之一——剑冢。
这里没有鸟语花香,没有草木生机,只有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与悲怆的气息,仿佛无数不甘的亡魂在此地徘徊。峡谷之内,密密麻麻地插着各式各样的断剑、残剑,有的锈迹斑斑,有的却依旧寒光闪烁。它们如同一片钢铁的墓碑林,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辉煌与陨落。
秦云一袭青衫,立于峡谷入口,身后跟着十名神色各异的天璇峰核心弟子。
为首的正是那名唤作李慕白的青年,他此刻面色凝重,眼中既有对剑冢的敬畏,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其余弟子,包括那名曾对秦云心生不满的林枫在内,此刻都收敛了所有心神,不敢有丝毫懈怠。他们深知,能被新峰主亲自带来此地,既是机遇,也是考验。
“此地,便是我青云宗历代精英弟子陨落后,其佩剑的安葬之所。”秦云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穿透岁月的厚重感,“每一柄剑下,都曾是一位惊才绝艳的天才。他们或为宗门战死,或于历练中陨落,但他们的剑意与不屈的战魂,却未曾消散,反而在此地沉淀、交融,形成了这独一无二的剑冢。”
他目光扫过众人,缓缓道:“今日带你们来,便是要让你们感受这份传承。机缘与否,全看你们各自的悟性与心性。记住,剑冢之内,凶险与机遇并存。那些不甘的剑魂,既是你们的助力,也可能成为催死你们的梦魇。现在,散开吧,各自寻找你们的缘法。”
话音落下,十名弟子深吸一口气,怀着忐忑的心情,一步步踏入了那片灰色的雾气之中。
秦云没有动,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入口,目光深邃地望着剑冢深处。他来此,并非仅仅为了教导弟子。他自身,也需要一份机缘。他的《万道熔炉诀》虽霸道绝伦,可将万物熔炼为己用,但在“剑”之一道上,却始终缺少一份真正能承载其霸道神通的绝世剑意。而剑冢,正是寻找这份剑意的最佳之地。
片刻后,他亦迈开脚步,身影渐渐消失在浓雾之中。
……
剑冢之内,空间仿佛被扭曲,时间感也变得模糊。
李慕白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剑林之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道或锋锐、或悲凉、或狂傲的剑意从四面八方袭来,如潮水般冲击着他的神识。他运转功法,勉力抵御,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他看到,有的弟子刚踏入不远,便被一道过于强大的剑意冲击得脸色煞白,连连后退,最终只能盘膝坐下,尽力消化感悟,不敢再深入分毫。
而那林枫,仗着自己修为不弱,初时还意气风发,试图深入。然而,当他走到一柄通体漆黑、剑身布满裂纹的古剑前时,那古剑猛然爆发出一股滔天的怨念与杀意。林枫猝不及防,只觉得神魂仿佛要被撕裂,惨叫一声,倒飞而出,狼狈地摔在远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眼中满是惊骇。
剑冢的凶险,可见一斑。
李慕白绕开那些气息过于恐怖的区域,专挑一些剑意相对平和的残剑走去。他时而驻足,时而伸出手,轻轻触摸冰冷的剑身,感受着其中残留的一丝情感与执念。他的心境,在这过程中,被一点点地磨砺着,变得愈发空明。
不知过了多久,他来到了剑冢的边缘地带。这里,一柄看似平平无奇的铁剑斜插在泥土中,半截剑身已然没入地下,露出的部分也布满了铁锈,仿佛随时都会腐朽殆尽。
与周围那些或古朴、或华丽的残剑相比,它显得如此不起眼,以至于根本无人问津。
然而,当李慕白的目光落在它身上时,心头却莫名地一动。他从这柄锈剑上,感受不到任何强大的剑意,也感觉不到任何怨念,只有一种……纯粹的、坚韧不拔的“意”。那是一种无论历经多少风霜雨打,依旧不肯弯折,不肯断裂的纯粹意志。
鬼使神差地,李慕白伸出手,握住了那锈迹斑斑的剑柄。
就在他手指触碰到剑柄的刹那,异变陡生!
“嗡——”
一声轻微的剑鸣,并非从外界传来,而是直接在他的神魂深处响起。刹那间,一股浩瀚如烟海的信息洪流,夹杂着无数剑光闪烁的画面,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
“吾名‘苍松’,青云宗三代弟子,一生只修一剑,名曰‘不屈’……”
“……魔道来犯,宗门危殆,吾持此剑,连斩七名元婴长老,力竭而亡……”
“……身可死,剑不可折!魂可灭,意不可屈!”
一个苍老而坚毅的声音,在他识海中回荡。李慕白仿佛看到了一位青衫老者,在尸山血海中,手持一柄朴实无华的铁剑,一次次地挥出,剑光黯淡,却永不言败。那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神通,只是最简单、最纯粹的刺、劈、撩、扫,但每一剑都蕴含着一种宁折不弯的绝世意志。
“噗!”
李慕白心神受到巨大冲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摇摇欲坠。但他死死地咬着牙,双眼紧闭,拼命地消化着这股庞大的传承。
与此同时,在剑冢的另一端,秦云的身影缓缓停下。
他的面前,悬浮着一柄剑。
一柄由纯粹的光构成的剑。
它没有实体,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白色光柱,长约三尺,剑刃处散发着足以割裂空间的锋芒。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却仿佛是整个剑冢的中心,万千剑意皆在它面前俯首称臣。
“好霸道的剑意……”秦云眼中精光一闪。
这柄光剑,便是他此行的目标。在踏入剑冢的瞬间,他的《万道熔炉诀》便有所感应,锁定了这股纯粹到极致的锋锐之气。
他缓缓伸出手,朝着那光剑探去。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光剑的刹那,整个剑冢猛然一震!
“嗡嗡嗡——”
所有插在地上的残剑,无论锈迹斑斑还是寒光闪烁,此刻竟全都剧烈地颤动起来,发出此起彼伏的剑鸣。一道道或强或弱的剑意,化作实质性的光芒,从剑身中飞出,却并非攻击秦云,而是如同朝圣一般,遥遥地对着那柄光剑致意。
一股无形的威压从光剑中扩散开来,秦云只觉得仿佛有一座太古神山压在了自己的神魂之上。他的金丹元神都在微微颤抖,这是纯粹的意志层面的碾压。
“有意思。”秦云非但不退,反而战意高昂。
他体内的《万道熔炉诀》疯狂运转,一个微缩的混沌旋涡在他丹田深处缓缓旋转,散发出吞噬万物的气息,将那股威压尽数化解。
“阁下是此剑之主?”秦云朗声问道,声音直指那光剑的核心。
光剑没有回应,但那股威压却陡然增强了数倍!刹那间,秦云的眼前景象变幻,他竟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星空之中。而在他的对面,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手持光剑,一言不发,只是对着他,缓缓地举起了剑。
没有招式,没有变化,只有一往无前的刺击!
但这一刺,却仿佛凝聚了宇宙间所有的锋锐,洞穿了空间,湮灭了星光,带着一种“一剑破万法”的绝对信念,直指秦云的眉心!
秦云瞳孔骤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这并非神通,也非法术,而是一种纯粹的“道”的碰撞。对方是在用剑意,向他阐述何为“锋锐”!
“来得好!”
秦云低喝一声,不闪不避。他右手并指如剑,金丹后期的磅礴灵力疯狂灌注,指尖之上,一缕赤金色的剑芒吞吐不定,正是他赖以成名的“赤霄剑意”。
“破!”
他一指点出,迎向那洞穿星空的光剑。
“叮!”
一声仿佛来自太古的脆响,在秦云的识海中炸开。
他的赤霄剑意,在接触到光剑的瞬间,便如同冰雪遇阳,瞬间消融!那光剑去势不减,直直地点在了他的眉心。
秦云身体剧震,神魂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但他眼中的光芒却愈发明亮,因为他看懂了,他看懂了那一剑的精髓——极致的锋锐,便是极致的简单,摒弃一切繁杂,只为那破开一切的一点!
“多谢指教!”
秦云对着那人影深深一揖。他没有再动用任何剑意,而是张开双臂,主动迎向了那柄光剑。
“万道熔炉,熔炼万物!”
他体内的混沌旋涡猛然加速,一股无形的吸力爆发出来。那柄代表着极致锋锐的光剑,竟被他硬生生地拉扯着,一点点地融入他的身体。
“啊——!”
难以言喻的剧痛传遍全身。那光剑的剑意太过霸道,如同亿万根钢针,在他的经脉、血肉、乃至骨骼中疯狂穿梭,要将他的身体彻底洞穿、撕裂。
秦云死守灵台一点清明,全力运转《万道熔炉诀》,以自身为熔炉,以经脉为通道,开始艰难地熔炼这股霸道的剑意。
这个过程,不知持续了多久。
当李慕白从那股传承的冲击中缓缓恢复过来时,他发现自己依旧握着那柄锈剑。但此刻,锈剑上的铁锈正在片片剥落,露出了其下如秋水般清亮的剑身,剑身上,还有两个古朴的小字——“不屈”。
他成功获得了这份传承。
而当他抬头望向剑冢中心时,却看到一道冲天的剑光猛然爆发,随后又迅速收敛。新峰主秦云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那里,他闭着双眼,周身环绕着一层淡淡的、却锋锐无匹的光晕。
“峰主他……”
李慕白心中震撼无以复加。他能感觉到,此刻的秦云,与之前相比,仿佛多了一柄无形的剑。他依旧站在那里,却给人一种锋芒毕露、仿佛随时会斩破苍穹的错觉。
良久,秦云缓缓睁开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其中仿佛有星辰生灭,剑光流转。只是被他对视一眼,李慕白就觉得自己的神魂要被刺穿,连忙低下头,心中敬畏更甚。
秦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五指微微一握,空气中便传来一阵“滋滋”的轻响,仿佛空间都被他的指尖划破。
“这就是……‘太初之光’的剑意么……”他喃喃自语。
经过九死一生的熔炼,他终于将那柄光剑的剑意彻底炼化。这股剑意,被他命名为“太初之光”,代表着宇宙开辟之初,第一缕光的绝对锋锐。它并非一种功法,而是一种可以加持在任何攻击上的“道”的意志。
从此,他的一拳一脚,一指一划,皆可蕴含斩破万法的锋芒!
他目光转向陆续从感悟中醒来的弟子们,看到李慕白手中焕然一新的“不屈”剑,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很好。”秦云淡淡开口,“李慕白,你得了‘苍松’长老的传承,此乃你的机缘。此剑,便赠予你了。”
李慕白又惊又喜,连忙拜倒:“多谢峰主!”
“其余人,今日所得,无论多少,皆为你们自己的造化。”秦云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回峰。”
说罢,他转身向谷外走去。
当他的身影穿过那层灰色雾气,沐浴在阳光下时,他仿佛已经不再是那个初来乍到的青丹峰主,而是一柄……刚刚出鞘,便已锋芒毕露的无上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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