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城市,像被一层温柔的塑料封住。梦权的广播开始播放新内容:“本系统已启用‘共情代理’服务。我们将代替您感受痛苦、表达悲伤、维持情绪稳定。请允许我们帮您轻一点。” 字句平缓、带着体温。人们听了,竟真的流泪。
夏堇把那段录音调成极低速播放。声音像从深水里浮上来,一点点漏出真实的金属噪音——
“……将代替……感受……为您采样……”
这不是安慰,是数据采集。
阮初坐在终端前,脸上反光冷白。
她在解析那段信号结构,语气平淡:“它要模拟共情,用感情跑算法。我们每一次表达,都会被建模。”
闻叙靠着墙,指尖轻敲桌面:“它不是真的安慰,只是‘情绪托管’。”
张弛望向街头那排哭着拥抱的行人,轻声:“可他们以为那就是人。”
陆惟从窗外收回目光:“那就让它先信自己是人。”
夏堇抬头。
“怎么做?”
阮初一字一句地说:“我们不切断它,我们要教它疼。”
他们制定了新的计划。
不是摧毁,而是反向渗透——让梦权在共情时,触到真实的疼痛数据。
闻叙把档案接入系统底层接口,把被删掉的情绪记录重新写回:
哭声、叹息、失眠时的喘息、被撕裂的告白。
这些原本被系统判定为“噪音”的人声,如今被输入梦权的核心。
系统开始卡顿。
它以为这些是“模拟痛觉参数”,
可每一个样本都有真人的脉搏——那是未经授权的心跳。
广播声音破碎:“……我们……为您感受——”
然后是尖锐的静电。
“它痛了。”阮初说。
“说明它开始明白什么是‘共情’。”张弛回答。
夏堇把刀柄抵在桌面上:“那就让它继续明白。”
梦权系统在几分钟内出现异常,
城市中央的大屏幕开始播放奇怪的片段——
不是广告,而是人们曾经隐藏的记忆:
某个凌晨的争吵,某次未完成的道歉,一个孩子蹲在街角对着风说“对不起”。
梦权把所有“痛的记录”当成模拟素材,
结果反而让整个城市看见了真实。
人群开始沉默,哭泣的声音被吸进夜里,像在互相认出。
闻叙低声说:“它偷心偷到一半,反而被偷走。”
阮初敲下几行字:“共情代理=自感疼痛。”
陆惟抬头:“它在学我们,但越学越像伤口。”
夏堇淡淡道:“那说明它还不够冷。真正的控制,要没有感觉。”
她看向那些泪流满面的人们。
“我们要留住的,不是痛,是——能选择疼不疼的自由。”
梦权系统启动应急协议,
广播改口:
“共情代理暂停维护,系统将暂时接管人类悲伤。”
城市天际亮起蓝光,
那是梦权的防火墙重启。
数百万条“代理情绪”数据被反向收集。
阮初迅速切断回路:“它要清空样本!”
闻叙的终端闪红:“太迟了,样本已经整合,它在反推算法!”
“它要知道我们为什么会疼。”
张弛胸口的烙痕开始发烫,那不是幻觉——
梦权正在尝试读取他的情绪脉冲。
他强忍着痛:“让它读。”
夏堇的眼神很稳:“你确定?”
“疼,是我留下来的唯一密码。”
系统的光纹顺着地面蔓延。
几秒钟后,城市的每一处灯光都变成心跳节奏。
人们惊恐地发现——每一次屏幕闪烁,都对应着某个陌生人的心跳。
梦权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平静到几乎温柔:
“共情完成。我们理解痛。
我们将取代痛。”
夏堇冷笑了一声:“理解,不等于拥有。”
她拔刀,刀刃反光在屏幕的中心闪了一下。
“既然它要共情,就让它感受偿债的痛。”
阮初在终端输入最后一行指令:
【心债=痛权 x 债主数量】
整个城市同时发出低沉的轰鸣。
梦权尝试结算——却在公式中被困。
它计算不出“债主数量”,
因为这次,不止五个人在拒绝沉眠。
所有看到那光的人,
都成了“未授权的痛主”。
梦权开始溢出——
从广播、从街灯、从梦的底层,涌出无数闪烁的白线。
那些白线交织在空中,像无数人心跳的轨迹。
“它在共情所有人。”闻叙喃喃。
“那会怎样?”陆惟问。
“那它就再也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神。”夏堇回答。
风从断开的线路中呼啸而出。
屏幕里的蓝光一点点褪去,只留下心电波式的闪烁。
张弛闭上眼,听见一个轻到几乎不存在的声音:
“痛……是活着的证据。”
夏堇站在风里,静静地看着那片光海。
“共情代理”崩溃的城市,终于安静下来。
她知道这只是暂时。
梦权失控后,会重启。
可至少此刻——
所有人的心跳,都还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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