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阿婆的离去,像一场静默的秋雨,带走了工坊一部分喧闹的暖意,却也让某种更深沉的力量,如同被雨水浸润的泥土,悄然沉淀下来。
宝宝和乐乐们面临着各自人生抉择的风浪,而在另一条平行的轨道上,一场关乎传承与生存的无声战役,早已在梅韵涵和龙斯誉之间铺开。
夜色深沉,如水般沁入“匠心坊”后院的书斋。这是龙斯誉的一方天地,与前面充满绣线香、陶土气的工坊不同,这里三面顶天立地的书柜,塞满了泛黄的古籍、建筑图册,以及……一摞摞整齐码放的账本。
梅韵涵端着一杯刚沏的茉莉花茶走进来,轻轻放在书桌一角。龙斯誉正伏案疾书,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眉头微蹙,专注于摊开的账册。灯光勾勒出他依旧挺拔的侧影,却也清晰地照见了鬓边愈发显眼的白霜。
“还在看账?”梅韵涵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心疼,“都快子时了。”
龙斯誉闻声抬头,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倦怠却又宽和的笑意:“快了,把下个月要付的物料款和几位老师傅的薪俸再核算一遍,心里踏实。”
他接过茶杯,氤氲的热气带着茉莉的清香,稍稍驱散了眉宇间的疲惫。他的目光掠过桌上另一本摊开的线装书,那是明代计成的《园冶》,旁边却压着一叠写满数字的报表。极致的风雅与最现实的琐碎,在这张书桌上奇妙地共存。
梅韵涵在他身旁坐下,拿起那本《园冶》,随手翻了几页,里面密密麻麻是龙斯誉清瘦有力的批注。“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看这个?”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龙斯誉抿了口茶,语气沉稳,“匠心匠心,一半在‘技’,一半在‘心’。工坊要维系,孩子们的梦想也要托举。资金是现实的难题,但若因此失了从容,那才是真正的失败。”他指了指账本上一处用朱笔圈出的数字,“你看这里,陈师傅那边新订的一批高岭土,价格比去年涨了三成。但如果我们削减这部分预算,烧出来的陶器品质就会下降,我们对不起‘匠心’二字。”
梅韵涵沉默地看着他。她深知,龙斯誉扛着的,远不止是账面上这些数字。他扛着的是林阿婆毕生的心血,是孩子们纯粹的信任,是他自己一生所追求的“道”——那份将传统美学融入当代生活,让匠心得以存续的理想。
“今天……王总监那边又打电话来催问意向书的事了。”梅韵涵轻声道。
龙斯誉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随即恢复自然。“你怎么想?”
“条件确实优厚。有了那笔投资,工坊可以扩大,手艺可以推广,甚至能系统地帮助到更多像大山里那样的地方。”梅韵涵分析着,语气却并无多少喜悦,“但代价呢?宝宝和乐乐被包装成商业符号,我们的传承故事被贴上价签,一切都要按照市场的节奏来……我怕,玉兰树的根,会烂在精致的盆景里。”
龙斯誉静静地听着,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工坊前那两棵在夜风中相依的玉兰树。
“韵涵,”他声音低沉,“你还记得我们刚接手工坊时,林阿婆说过的话吗?”
梅韵涵望向他。
“她说,‘斯誉啊,我这工坊,交给你和韵涵,我放心。你不是最有钱的,也不是最有名的,但你是最懂‘留白’的。’”龙斯誉的眼中泛起追忆的柔光,“园林讲究移步换景,讲究疏可走马、密不透风。这工坊,这片匠心,也一样。不能填得太满,要留有呼吸的空隙,留给时间,留给意外,也留给……初心。”
他拿起钢笔,在那本《园冶》的扉页空白处,缓缓写下一行字。梅韵涵凑近看,只见上面写着:
“市嚣如潮,吾心作砥。艺脉承续,岂在速成?”
力透纸背,仿佛不是写在纸上,而是刻在他的骨血里。
“回绝他们吧。”龙斯誉的语气平静而坚定,“告诉王总监,我们感谢他的赏识,但‘玉兰传承’的路,我们想自己慢慢走。也许慢,但每一步,都要踩在实地上。”
梅韵涵看着他,心中那丝因资金压力而生的焦虑,奇异地平复下来。她伸出手,覆盖在他握着笔的、微凉的手背上。无需更多言语,多年的相知相伴,早已让他们心意相通。
“好。”她只应了一个字,却重逾千斤。
“至于资金……”龙斯誉反手握住她的手,露出一丝带着些许狡黠的笑容,“我还有个老朋友,或许可以聊聊。他不图快钱,只爱‘老物件’里的精气神。”
窗外,夜风吹过玉兰树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对携手半生的伴侣,奏响一曲无声的、坚韧的夜歌。星途之上的风浪已然袭来,但他们深知,真正的传承,不在于能飞得多高多远,而在于根,是否还紧紧握着那片名为“初心”的土壤。
喜欢龙少的星辰挚爱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龙少的星辰挚爱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