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大唐盛世,长安西市正是天下最热闹的去处。但见那街上:绸缎庄挨着茶酒楼,金银铺对着古董行,卖胡饼的吆喝声震天响,耍猴戏的铜锣声穿云霄。
可就在这一片喧闹之中,有个青衣汉子格外惹眼——此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面皮微黑,双目有神,身背一个鼓鼓囊囊的灰色布袋。
您问他这布袋里装的什么?嘿!奇就奇在这里——但见他不慌不忙寻了个空地,把肩上那布袋轻轻放下,竟从里头取出个一尺见方的红漆木架!
各位您猜怎么着?但见他地把木架往肩头一架,这架子四角还缀着小小的铃铛,风一吹作响。更妙的是,架子上居然分出上下两层,雕梁画栋,俨然一座微缩的戏楼!
这时节,但见他从怀中取出两片檀木板,嗒嗒嗒敲将起来。这鼓板声不大,却格外清脆,竟把周遭的喧闹都压了下去。您再看那些逛街的、卖货的、赶路的,一个个都像被施了定身法,里三层外三层围将过来。
但听这汉子清了清嗓子,开口唱道:碧云天,黄花地......
哎呦喂!竟是《西厢记》里崔莺莺长亭送别的段子!
这歌声一起,您再往那布袋里瞧——但见袋口微动,先探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两只黑豆似的眼睛滴溜溜一转。紧接着,一只、两只、三只...统共十二只小老鼠排着队钻将出来!
这些小鼠个个穿着绣花小袄,戴着精工细作的假面,有书生打扮的,有小姐妆扮的,还有老夫人、小书童......
但见领头的那只鼠书生,人立而起,前爪作揖,顺着汉子的后背几下就蹿上了戏楼。后头的鼠小姐迈着碎步,装模作样地用前爪抹眼泪。
您再瞧它们上了戏台之后:该作揖时作揖,该拭泪时拭泪,转身、踏步、甩袖,竟与那戏文里的做派分毫不差!
这时候,台下有个娃娃忍不住叫道:娘啊!它们还会说话呢!
其实是那卖艺的汉子一人分饰多角,时而学张生深情款款:小姐啊...,时而扮莺莺凄凄切切:张郎啊...。那些个小鼠呢,就配合着唱词做动作:相拥时真个抱作一团,离别时确然三步一回头。
最绝的是唱到晓来谁染霜林醉这句,那鼠莺莺竟真的举起前爪,指向架子旁边插着的一枝红叶!您说神也不神?
这时人群里有个白胡子老汉捋须笑道:老夫看了六十年戏,还没见过这样的!这些小鼠莫非是戏精转世?
旁边卖炊饼的汉子接话:我天天在此摆摊,见这先生演过《窦娥冤》,那鼠娥赴法场时,当真会跪地喊冤哩!
正说话间,戏已到了高潮。但见鼠张生鼠莺莺执爪相看泪眼,背景里还有两只小鼠扮演的书童、丫鬟在旁抹泪。那卖艺的汉子唱到动情处,眼角竟也闪着泪花。
一时间,围观的人群鸦雀无声,几个心软的妇人早已取出帕子拭泪。忽然,鼓板声转急,但见那些小鼠齐刷刷排成一列,前爪相牵,朝着观众深深一揖。
这时众人才如梦方醒,雷鸣般的叫好声几乎要把西市的屋顶掀翻!铜钱如雨点般抛进场中,那汉子连连作揖道谢,小鼠们也人立着不停拱手。
待要散场时,更妙的事情发生了:但见那汉子轻轻咳嗽一声,小鼠们立刻排着整齐的队伍,先摘下假面,再脱下戏服,把这些行头整整齐齐叠放在木架旁,这才依次钻回布袋。
列位,您道这鼠戏为何如此精彩?
后来有明白人道破天机——原来这汉子本是梨园行的名角,因战乱流落江湖。这些小鼠都是他从小驯养,每日里不但要练身段、学做派,还要听戏文、背台词。更奇的是每只小鼠各有专工:生旦净末丑,行当分明!
所以啊,这世上从来是台上一刻钟,台下十年功,就连这小小的鼠戏,若不是日积月累地苦练,又怎能这般惟妙惟肖?
正所谓:众生皆可成角儿,全凭功夫深不深哪!
喜欢聊斋志异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聊斋志异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