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缓缓降临青溪。
路远在办公室简单吃了小赵带回来的盒饭,味同嚼蜡。
他处理了几份紧急文件,又和柳晴通了一个长达半小时的电话,进一步敲定了应对审计组的细节和开发区账目问题的初步排查方向。
柳晴的声音听起来冷静而高效,全无昨夜那个在他怀里崩溃哭泣的小女人状。
但路远能听出那冷静背后刻意压抑的疲惫和伤痛。
挂掉电话,他看了看时间,八点四十分。
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衬衫和西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威严如常,尽管下唇的伤口依旧明显。
他拿起手机和钥匙,走出办公室,对小赵吩咐道,
“我出去一下,九点半左右回来。任何事电话联系。”
“好的,路书记。”
他独自一人走下楼梯,穿过略显空旷的县委大院,走向位于大院角落那栋相对僻静的旧楼。
县委小会议室就在二楼。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亮起,光线昏黄。
四周安静得只能听到他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他走到小会议室门口,门虚掩着,里面透出灯光。
他推开门。
沈绣心已经来了。
她换了一身衣服,不再是白天那套职业裙装,而是一件样式简单的奶白色针织衫和一条深色长裤,头发重新梳理过,脸上的妆容也补过了,但依旧掩盖不住眼眶的红肿和神情的憔悴不安。
她坐在长条会议桌的末尾,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放在桌面上,听到开门声,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抬起头,看向路远。
眼神里,没有了白天的疯狂和决绝,只剩下恐惧、慌乱,以及一丝残存的、隐约的期待。
路远反手关上门,没有走向她,而是走到了会议桌的主位坐下,与她隔着长长的桌子。
这个距离,充满了审视和疏离和安全。
他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沉静地看着她,无形的压力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弥漫开来。
沈绣心在他的注视下,身体微微发抖,下意识地并拢双腿,手指绞得更紧。
“路……路书记……”
她率先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干涩发颤,
“您……您叫我来……”
路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直接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今天下午的事情,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沈绣心,你逾越了底线,不仅是作为一个下属,更是作为一个成年人。”
沈绣心的脸瞬间变得更白。
“至于你说的那些话,”
路远继续道,
“关于金部长,关于你所谓的‘知道’。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当着我的面,再说一次。你说你表哥钱晓豪,特意‘关心’你和金部长的关系?他是怎么问的?原话。你又是怎么回答的?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他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审问。
沈绣心被他话里的冷意刺得浑身一颤,眼泪瞬间涌了上来,语无伦次地解释,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表哥他就是随口一问,问我上次去省城出差顺不顺利,有没有……有没有给领导们添麻烦……他说金部长是女领导,心思细,让我多注意……我什么都没说!真的!路书记,我当时就说一切都好,金部长很照顾我们……”
“是吗?”
路远微微倾身,手肘撑在桌面上,十指交叉,目光如炬地盯着她,
“那他知不知道,你‘照顾’领导,照顾到半夜穿着睡衣出现在领导房间门口?照顾到在黑暗的楼道里,撕扯领导的衣服,咬破领导的嘴唇?”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沈绣心脸上。
她猛地摇头,泪水涟涟,
“没有!他不知道!我谁都没告诉!路书记,我只是……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哽咽着,几乎要瘫软下去。
“喜欢?”
路远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嘲讽,但那嘲讽之下,是更深的冰冷,
“你的喜欢,就是不顾我的声誉和家庭,就是拿着捕风捉影的事情作为要挟的筹码,就是在我最需要集中精力应对工作危机的时候,给我制造更大的麻烦和风险?沈绣心,你这到底是喜欢,还是恨?”
沈绣心被问得哑口无言,只是拼命摇头哭泣。
“钱晓豪为什么突然关心这个?”
路远步步紧逼,
“是他听到了什么风声,还是有人故意在他面前暗示了什么?或者……这只是他个人的试探,背后又有谁的意思?”
沈绣心茫然地摇头,
“我……我不知道……表哥他没多说……”
路远观察着她的表情,判断她话里的真假。
看来,钱晓豪或许只是出于某种政治嗅觉或听到了些许流言,进行的初步试探,沈绣心这个傻女人,却自己慌了阵脚,反而在下午的疯狂举动中,几乎坐实了这种猜测。
愚蠢!至极!
路远靠回椅背,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压制怒火。
会议室里只剩下沈绣心压抑的啜泣声。
良久,他再次开口,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冰冷,
“沈绣心,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有些事情,一旦捅破,对谁都没有好处。尤其是对你。你的工作,你的名声,你的未来……都可能毁于一旦。”
沈绣心抬起泪眼,惊恐地看着他。
“我现在给你两条路。”
路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决定她命运的力量,
“第一条,管好你的嘴,忘掉所有不该你知道的事情,安分守己地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和你表哥,以及任何可能打听的人,保持距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想经过今天,你应该清楚了。至于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彻底给我收起来!”
“那……第二条呢?”
沈绣心声音颤抖地问,带着一丝绝望的希冀。
路远沉默地看着她,目光深邃难辨,下唇的伤口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那条柳晴和金茹暗示的,将危险转化为控制的“捷径”在他脑海中盘旋。
但他看着眼前这个情绪失控、愚蠢而疯狂的女人,那股强烈的排斥感和屈辱感再次涌上心头。
时机不对。风险太大。
尤其是审计组即将到来的这个档口。
他最终冷冷开口,
“没有第二条。只有第一条。如果你做不到,或者再有任何不安分的举动……”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具威胁,
“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后果自负’。青溪县,甚至整个清江省,将不会有你的立锥之地。我说到做到。”
这不是承诺,而是最后通牒。
是威胁,而不是招安。
沈绣心眼中的那一丝希冀之光,彻底熄灭了。
她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路远站起身,不再看她,
“记住我的话。好自为之。”
他拉开会议室的门,大步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将沈绣心彻底淹没。
她伏在冰凉的会议桌上,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路远走在昏暗的楼道里,脚步沉稳,心却并未感到丝毫轻松。
压制住沈绣心只是权宜之计,钱晓豪的试探、审计组的到来、补偿款的窟窿、开发区的内鬼……无数的难题像重重迷雾,笼罩在前路。
他拿出手机,看到了一条未读短信,来自朱红。
“路书记,请您务必小心。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任何事,我都愿意。”
简单的文字,却透着一股毫不掩饰的关切和决心。
路远的目光在屏幕上停留了片刻,眉头微蹙,最终没有回复,将手机放回了口袋。
这个夜晚,注定漫长。而明天的太阳升起时,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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