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省长要亲临青溪!
这个消息像一颗投入本就波涛汹涌湖面的巨石,激起的已不是涟漪,而是滔天巨浪。
省委主要领导“高度关注”,措辞严厉,而赵省长亲自带队“听取汇报”、“调研指导”,其意味不言自明——他是来督战的,甚至可能是来亲自定调的。
整个青溪县委县政府如同上了发条般高速运转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紧张感。
打扫卫生、准备汇报材料、安排视察路线、安保升级……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但每个人的眼神深处都藏着一丝不安和恐惧。
路远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楼下忙碌的景象,面色平静,但紧握的拳头透露着他内心的波澜。
赵省长的亲临,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审计风暴刮到这个时候,牵扯出如此多的问题,甚至直指决策核心,他这位曾经的“保护伞”坐不住了,要来亲自掌控局面,要么灭火,要么……彻底将火引向该烧的人。
“路书记,汇报材料准备好了,请您过目。”
柳晴拿着一份厚厚的文件走进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忧虑。
路远接过材料,快速浏览着。
材料重点突出了青溪县近年来的发展成就,“三驾马车”的战略成果,对审计发现的问题则轻描淡写,侧重于“客观原因”和“积极整改”的态度。
“把这些‘客观原因’和‘积极整改’的部分,再删掉三分之二。”
路远将材料递还给柳晴,语气不容置疑,
“汇报要实事求是,成绩要讲,但问题和困难,尤其是审计组指出的程序瑕疵、决策风险,更要直面,甚至要加重笔墨。”
柳晴愣住了,“路远,这……赵省长亲自来,我们不是应该……”
“应该让他看到最真实的情况,而不是粉饰太平。”
路远打断她,
“越是遮掩,越是显得我们心虚。把问题摆在台面上,反而能体现我们正视问题的勇气和整改的决心。何况,周正海就在旁边,任何粉饰在他面前都是徒劳的。”
柳晴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我马上改。”
“另外,”
路远叫住她,
“视察路线里,加上城东货运站和开发区莫及亚项目现场。”
柳晴再次愕然。
城东货运站是钱晓豪的疑似遇害第一现场,莫及亚项目是审计风暴眼,这都是极度敏感的地方!
路远这是要主动把伤疤揭开给赵省长看?
“照做。”
路远没有解释,眼神坚定。
柳晴离开后,路远拿起内部电话,接通了赵铁柱,
“老赵,‘雅木轩’那边情况怎么样?”
“已经秘密控制住了,正在分批进行突审。”
赵铁柱的声音压得很低,语速很快,
“有个老师傅认出了模拟画像,说那个邻省口音的男人确实来过,对一块黄花梨的边角料很感兴趣,还问了能不能帮忙打磨成特定形状,像是……像是烟嘴的备用配件!时间也完全对得上!”
烟嘴配件!这与痕检结果完美吻合!
“车辆信息呢?”
“车型颜色吻合,车牌虽然被遮,但我们根据时间段和路线,调取了周边所有卡口监控,初步锁定了一辆挂邻省牌照的同款SUV,正在追查车主信息!估计很快就有结果!”
“好!加快速度!要在赵省长到来之前,尽可能拿到更多实质性证据!”
路远下令。
“明白!但是……路书记,赵省长这个时候来,会不会……”
赵铁柱语气担忧。
“他来他的,你查你的。”路远冷声道,“
记住,你们的行动绝对保密,不受任何影响。就算天塌下来,也要把这条线给我咬死!”
放下电话,路远深吸一口气。
赵铁柱那边的进展是黑暗中唯一的好消息。
他现在就是在和时间赛跑,在赵省长这座大山彻底压下之前,找到足以扳倒对手的致命武器。
下午,阳光明媚,却驱不散青溪上空的凝重。
赵省长的车队准时抵达青溪县委大院。
赵省长一身深色夹克,面色严肃,在一众省厅官员和市领导的簇拥下下车,与迎接的路远、柳晴等青溪班子成员简单握手,没有多余寒暄,直接步入会议室。
汇报会气氛极其压抑。
路远代表青溪县委县政府做汇报,他完全按照修改后的稿子,用平实的语言,既汇报了成绩,更重点突出了发展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困难,以及此次审计暴露出的决策程序、资金管理、风险控制等方面的不足,态度诚恳,检讨深刻。
周正海随后代表审计组做了阶段性情况通报,措辞严谨客观,但指出的问题句句戳心,尤其是对莫及亚项目决策程序的质疑,让在场许多青溪干部如坐针毡。
赵省长始终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偶尔敲击桌面,看不出喜怒。
直到两人汇报完毕,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巨大的威压,
“青溪县的工作,有成绩,但也有明显的不足,甚至是错误。审计组指出的问题,很及时,很深刻,这不是小题大做,而是对党和人民事业负责的表现。发展不能成为违规违纪的借口!效率不能取代程序正义!”
他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路远身上,
“路远同志主动要求接受经济责任审计,这种态度是好的。说明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也说明有接受监督的勇气。但是,勇气不能代替整改,态度不能弥补损失。省委省政府对青溪的问题高度重视,希望青溪县委县政府能真正吸取教训,刮骨疗毒,彻底整改!”
定调了!
虽然语气严厉,但似乎暂时将问题框在了“工作失误”、“整改”的范围内,并没有立刻追究个人责任的意思。
这让不少提心吊胆的青溪干部稍稍松了口气。
但路远的心却提得更高。
赵省长的话,听起来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实则是以退为进,先稳住局面,将“违规”的帽子扣实,为后续可能更严厉的处理埋下伏笔。
“下面,去实地看看吧。”
赵省长站起身,
“就去开发区莫及亚项目看看,听说那是你们‘三驾马车’的重头戏。”
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开发区。
在莫及亚数据中心施工现场,赵省长看得仔细,问得也更细,特别是关于技术来源、资金构成、效益预期等关键问题,陪同的克劳斯虽然脸上堆笑,回答得滴水不漏,但眼神深处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视察结束,车队按照路线,即将返回县委大院。
然而,路远却突然对坐在身边的赵省长开口道,
“省长,时间还早,能不能请您再去看一个地方?城东货运站。”
车内气氛瞬间一凝!副驾驶上的秘书和陪同的市领导都惊讶地看向路远。
赵省长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侧头看向路远,
“货运站?有什么好看的?”
“那里……涉及我县另一项重要工作的推进,也遇到了一些困难,想请省长现场指导一下。”
路远语气恭敬,但眼神坚持。
赵省长沉默了几秒钟,淡淡地道,
“既然路远同志这么说,那就去看看。”
车队改变路线,驶向城东货运站。
路远通过后视镜,清晰地看到赵省长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捻动着,这个细微的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车队到达荒凉的货运站。
赵省长下车,看着眼前破败的景象,眉头紧锁。
路远陪同在身边,指着那片废弃的扳道房区域,开始汇报“货运站搬迁改造工程”遇到的“拆迁阻力”和“历史遗留问题”,言辞恳切,仿佛真的在寻求省长的支持。
然而,他的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特别是赵省长的表情和随行人员的反应。
他看到随行的省政府秘书长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眼神有些闪烁。
他看到另一位省厅官员似乎对这片区域格外关注,脚步刻意放缓。
就在路远看似无意地引着众人靠近那间发现血迹的扳道房时,赵省长突然停下脚步,摆了摆手,
“好了,情况我知道了。拆迁改造要依法依规,稳妥推进。走吧。”
他转身向车队走去,脚步比来时快了几分,似乎不愿在此地多留一刻。
路远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他几乎可以确定,赵省长知道这个地方!
甚至可能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返回县委大院,赵省长没有再多做停留,简单交代几句“认真整改”、“配合审计”后,便上车离去,结束了这次突如其来的青溪之行。
送走省长的车队,路远站在原地,眉头紧锁。
赵省长的这次亲临,看似施压,实则更像是来“踩点”和“摸底”,他真正关心的,似乎是城东货运站!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是赵铁柱发来的加密信息,只有短短一行字,
“车主信息查到,指向邻省一家注销的空壳公司。但技术队在对‘雅木轩’进行二次痕检时,在一个隐秘角落,发现了一个被遗弃的、一次性手机卡套。已送检。”
一次性手机卡套!这很可能是凶手用来与外界联系后丢弃的!
几乎同时,另一条信息涌入,是西山那个神秘号码,
“路书记,看来你选择了最坏的一条路。游戏升级了。”
路远看着两条几乎同时到来的信息,一股强烈的、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猛地抬头,对刚刚走过来的柳晴急声道,
“立刻联系金茹!问她那边情况怎么样!”
柳晴愣了一下,连忙拿出手机拨打金茹的加密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再打,依旧无人接听。
路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就在此时,他的办公座机刺耳地响了起来。
他一把抓起话筒。
里面传来赵铁柱惊慌失措、几乎变调的声音,
“路书记!安全屋……安全屋被突破了!我们的人被打晕!金部长……金部长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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