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晨曦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毯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路远先于朱红醒来,宿醉般的头痛和更沉重的心事一同袭来。怀中朱红均匀的呼吸声,温热地拂过他的胸膛,提醒着昨夜那场失控的缠绵并非梦境。一种巨大的满足感与更深沉的罪恶感如同冰火交织,在他体内剧烈冲撞。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被朱红枕得发麻的手臂,动作轻缓,生怕惊醒她,也仿佛怕惊醒这个他亲手打破的、危险的梦境。他赤脚走到窗前,掀开窗帘一角,外面天色灰蒙,雨已停歇,但城市依旧笼罩在一片湿漉漉的阴霾中,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荣誉证书和奖牌静静地躺在茶几上,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它们代表着世俗意义上的巅峰,但路远却感觉不到丝毫轻松。昨夜,他不仅在肉体上背叛了林静,更在精神上背离了自己一直努力维持的原则。那个在青溪百姓面前沉稳干练、在家庭中努力弥补的路书记,与昨夜那个在宾馆房间里情欲失控的男人,形象割裂,让他感到一阵自我厌恶。
“嗯……”身后传来朱红慵懒的鼻音。路远身体一僵,迅速调整好表情,转过身。朱红已经坐起身,薄被滑落至腰间,露出光滑的肩头,脸上带着初醒的朦胧和一丝羞涩的甜蜜。她看着路远,眼神清澈而充满爱意,与昨夜的疯狂判若两人。
“醒了?”路远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走过去坐在床边,替她拉了拉被角,“还早,再睡会儿吧。你今天的论坛……”
“不睡了,”朱红摇摇头,伸手握住他的手,指尖冰凉,“远哥,昨晚我说的话,都是真的。你不要有压力。”她的眼神坚定而执着,甚至带着一种献祭般的坦然,“能真正拥有这样一夜,我已经很知足了。回去后,我还是那个在省城读书的朱红,你还是青溪的路书记。我们……就像以前一样。”
路远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朱红的“懂事”和“不求回报”,反而加重了他的心理负担。这意味着一份他永远无法对等偿还的情债。他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承诺?他给不起。安慰?显得虚伪。他只能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我知道……委屈你了。”
这句话,等于默认了这种地下关系的延续。朱红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得到了世界上最珍贵的承诺。她凑上前,在他唇上印下一个轻柔而短暂的吻,“不委屈。我心甘情愿。”
上午,两人一前一后,刻意错开时间离开了宾馆。路远前往机场,返回清溪;朱红则去参加她的学术论坛。分别时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一个深深的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回程的飞机上,路远靠着舷窗,望着窗外翻涌的云海,心情却无法像云朵那般轻盈。他打开手机,发送短信:“一切顺利,已登机,下午到家。想你们。”
短信发出,愧疚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开始构思回家的表现,必须更加自然,更加体贴,用加倍的“好”来弥补这无法言说的过错。
与此同时,青溪县县长办公室。金茹正在批阅文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来自省城某个学术圈朋友的消息,附带了一张照片。照片是在一个学术论坛的会场外拍的,背景模糊,但主角很清晰——是朱红,她正低头看着手机,侧脸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柔和而满足的笑意。发消息的朋友随口调侃了一句:“你们青溪真出人才啊,恭喜了金大县长。”
金茹盯着那张照片,眉头微微蹙起。她是女人,有着敏锐的直觉。朱红那种发自内心的、几乎在发光的状态,绝不仅仅是学术上的收获能带来的。她立刻联想到刚刚在北京获得殊荣的路远。时间、地点、人物……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删除了那条消息和照片,继续工作,只是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力道,不自觉地重了几分。
路远抵达清溪机场时,是金茹和县委办主任来接机。场面虽然不算盛大,但应有的规格都在。金茹一如既往地干练沉稳,与路远握手时,笑容得体:“欢迎路书记载誉归来!青溪上下都为您感到骄傲!”
路远努力表现得与往常无异,笑着回应:“荣誉属于大家,是全县干部群众共同努力的结果。” 但在与金茹目光相接的瞬间,他似乎捕捉到一丝极快闪过的、难以言喻的探究,让他心头一跳,难道……?不,不可能,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告诫自己不要疑神疑鬼。
回到县委大院,简单的欢迎仪式后,路远立刻投入工作,听取他离开这几天的重要情况汇报。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用高强度的工作来麻痹那颗不安的心。
晚上,他终于回到家。林静已经准备好了一桌他爱吃的菜,小雨像只快乐的小鸟扑进他怀里。家的温暖气息瞬间包裹了他,却也让他的负罪感达到了顶点。他抱起女儿,亲了又亲,然后走到厨房,从背后轻轻抱住正在盛汤的林静。
林静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回来了?累了吧,洗洗手吃饭。”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回头对他笑。
路远的心沉了一下,但只能装作无事发生,更加殷勤地帮忙端菜、布筷。饭桌上,他兴致勃勃地讲述领奖的见闻,夸赞林静的手艺,询问小雨的学习情况,表现得比平时更加活跃和体贴。林静静静地听着,偶尔附和几句,笑容依旧温和,但路远却感觉,那笑容底下,似乎隔了一层薄薄的冰。
难道她察觉到了什么?是直觉?还是……有人说了什么?路远不敢深想,只能更加小心地扮演着好丈夫、好父亲的角色。
还不到九点,小雨已经睡了。
路远和林静躺在床上,林静背对着他,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着。他伸出手,揽住她的肩膀,林静轻轻耸动肩膀。
路远无奈,最终却只是轻轻搭在被子上,不敢有进一步的动作。
黑暗中,他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北京一夜的激情画面与家中温馨却暗藏隔阂的场景交替出现。
朱红那句“心甘情愿”和林静看似平静的疏离,像两条无形的绳索,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裂痕的种子,或许在他踏上北京的那一刻就已埋下,而昨夜的那场雨,彻底催生了它。
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下去,才能不至于让这一切彻底崩盘?
路远第一次感到,脚下的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崎岖难行。
而那枚象征着无上荣光的奖牌,此刻在他心中,却重得如同烙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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