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将罗山市笼罩在一片沉寂之中。市委招待所路远的房间外，走廊顶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将秘书王斌脸上那丝难以掩饰的焦灼照得半明半暗。他像一头困兽，在柔软的地毯上来回踱步，皮鞋落地的声音被厚实的地毯吸去，只留下令人窒息的静默。
房间内，路远和衣躺在宽大的床上，双眼紧闭，呼吸平稳悠长，仿佛已陷入沉睡。唯有搭在薄被外、微微蜷起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的高度戒备。床头柜上，那杯王斌口中“醒神”的参茶早已凉透，深褐色的茶汤在瓷杯中凝滞不动，像一潭窥不见底的深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王斌紧绷的神经上敲击。他再次抬手看了看腕表，指针已逼近晚上十一点。约定的时间快到了，那个被他亲手推入火坑的女孩，此刻是否已经……
他不敢深想，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这件事，成了，他或许能在陈市长和吴总那里更进一步；可若是败了……他打了个寒颤，不敢想象那后果。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下午与林晓薇见面的场景——
那是在城东一家不起眼的咖啡馆角落，光线晦暗。林晓薇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局促地坐在他对面，双手紧紧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白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低着头，浓密的长睫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不住地颤抖。
“……王秘书，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爸还在医院等着钱……我弟弟他……”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细若蚊蚋，却像针一样扎进王斌的耳朵。
王斌心中掠过一丝不耐，但脸上却堆起伪善的同情，身体前倾，压低声音，用一种推心置腹的语气说道：“晓薇啊，话不能这么说。我这是在帮你，给你指一条明路！你想想，二十万的手术费，你上哪儿弄去？靠你端盘子？端到猴年马月？你弟弟要是留下案底，这辈子就毁了！”他刻意停顿，观察着林晓薇的反应，看到她单薄的肩膀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他趁热打铁，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蛊惑：“就一会儿的事，路市长喝多了，什么都不知道。你进去，待上半小时，制造点痕迹……事后，谁会说出去？你爸的手术，我们安排最好的专家，钱全包！你弟弟，明天就能回家，案底？保证消得干干净净！”他顿了顿，抛出了最诱人的饵，“而且……万一，我是说万一，你要是运气好，怀上了……那可不是坏事！我们还能帮你解决正式编制，市里的事业单位，铁饭碗！你们一家，从此就翻身了！”
“怀上……”林晓薇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的屈辱，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不……这太……”
“太什么？”王斌脸色一沉，伪善的面具裂开一道缝隙，语气带上威胁，“想想你爸躺在病床上等钱救命的样子！想想你弟弟在拘留所里挨打受冻！是你们一家子重要，还是你那点面子重要？！”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透明塑料袋，里面是少许白色粉末，不由分说地塞进林晓薇冰冷的手里，“找机会，放进路市长的茶水或者醒酒汤里。动作麻利点，完事了，通知我。”
林晓薇看着手心里那包如同毒蛇般的粉末，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冻结。她紧紧攥着那包东西，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泪水无声地滚落，砸在粗糙的木质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最终，在那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压力下，她极其缓慢而又沉重地点了点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回忆至此，王斌烦躁地松了松领带。他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里面依旧毫无动静。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上他的心脏。他掏出手机，正准备再发一条催促的短信，走廊尽头却突然传来了极其轻微的、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
来了！王斌精神一振，迅速收起手机，闪身躲进了旁边的消防通道阴影里，屏住呼吸，只露出一双窥探的眼睛。
只见林晓薇端着一个摆放着精致果盘的托盘，一步步从灯光昏暗的走廊那头走来。她依旧穿着服务员的制服，但脚步虚浮，身形微微晃动，仿佛随时会摔倒。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侧脸，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睛此刻空洞无神，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她走到路远的房门前，停下脚步，抬起手，那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在空中停顿了足足三秒，才仿佛下定决心般，轻轻敲响了房门。
“笃、笃、笃。”
敲门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也重重地敲在王斌的心上。他死死盯着那扇门，等待着它开启，等待着计划一步步走向那个预设的、肮脏的终点。
门，从里面被拉开了一条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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