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百户和冯书吏带着那份浸染着血与火的情报匆匆离去,留下朱重八和田娃等人,在斥候营的驻地默默舔舐伤口。阵亡者的名字被记录下来,他们的遗物被小心整理,那份沉重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伤者得到了医棚最好的救治,胡医官亲自带人过来,韩林儿也跟在其中,看到田娃安然归来,虽浑身狼狈却眼神明亮,她悬了几天的心才终于落下,默默地将干净的布条和温水递到他手边,眼中满是心疼与庆幸。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朱重八和田娃都清楚,此刻还不是放松的时候。他们强打精神,整顿队伍,安抚士卒,补充损耗的装备。经此一役,“锐士营”虽然减员,但幸存者之间的纽带更加牢固,一种经历过生死考验的默契和信任在无声中流淌。那些新加入的士兵,此刻才真正将自己视作了“锐士营”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对朱重八的敬畏和对田娃的信服,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消息的传播比他们想象得更快。
就在他们返回的第二天,元帅府的嘉奖令就到了斥候营,并且是以郭子兴大帅的名义直接下达的!
“……斥候营副百户朱重八,参谋田娃,率部深入险地,不畏艰险,探得敌军要害机密,于我军部署有莫大助益,功在社稷!特擢升朱重八为斥候营代管营官(虽无正式千户衔,但暂代千户职权),统辖斥候营一应事务!擢升田娃为营参谋,秩比副百户,赞画军机,参赞营务!所部‘锐士营’将士,皆记大功一次,赏银加倍!阵亡者,从优抚恤!”
代管营官!秩比副百户的营参谋!
连升数级!
这道嘉奖令,如同在军营中投下了一颗惊雷!
朱重八,一个入伍不过数月的流民出身者,竟一跃成为掌管数百斥候精锐的实权营官!田娃,一个看似文弱的少年,也一步登天,成为了营级参谋,地位堪比资深军官!
这已不仅仅是赏识,简直是破格重用!所有人都明白,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带回了关键情报,更是郭子兴对这两人能力和潜力的极度看好和投资!
孙百户被调任他职,算是平稳交接。朱重八和田娃甚至来不及消化这巨大的身份转变,就必须立刻接手整个斥候营的繁杂事务。名册、粮饷、装备、训练、任务分派……千头万绪,扑面而来。
朱重八展现了他在管理和决断上的天赋。他雷厉风行,以前任留下的积弊开刀,整顿纪律,清查空饷,将“锐士营”那套行之有效的训练和方法推广至全营。他用人不疑,大力提拔在此次定远任务中表现出色的汤和、徐达等人,让他们担任各队队官,同时也没有完全排斥那些有能力、愿意效忠的老资格军官,迅速稳定了局面。
而田娃,则成为了朱重八最得力的臂助和大脑。他负责梳理文书,制定训练大纲,优化侦察流程,改进通讯方式。他将更多现代管理的理念融入其中,比如建立更清晰的功过记录制度,设立简易的战场急救点,甚至开始尝试绘制更精确的周边区域地图。他的许多想法看似新奇甚至“古怪”,但经过朱重八的强力推行和实践检验,往往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斥候营的效率和战斗力在短时间内显着提升。
他们两人,一个主外,一个主内;一个如虎,一个似狐,配合得天衣无缝。斥候营的风气为之一新,不再是单纯的侦察尖刀,更开始向一支具备独立作战和情报分析能力的精锐力量演变。
他们的名声,随着斥候营的变化和那次定远任务的细节逐渐披露,迅速传遍了整个濠州军。如今,军中提起朱重八,不再仅仅是“那个勇猛的新兵”,而是“郭大帅看重、执掌斥候营的朱营官”;提起田娃,也不仅仅是“那个有点小聪明的田娃”,而是“神机妙算、深受朱营官倚重的田参谋”。
地位的提升,自然也引来了更多的关注,其中不乏善意的结交,但更多的,是复杂的审视和暗中的较劲。濠州并非铁板一块,郭子兴麾下派系林立,其他元帅如孙德崖等人也各怀心思。朱重八和田娃这两个突然崛起的“新贵”,不可避免地卷入了这微妙的权力格局中。
这日,朱重八和田娃被召至元帅府,参加一次高级别的军议。与会者除了郭子兴,还有其子郭天叙、妻弟张天佑,以及孙德崖等几位重要将领。
军议的主题,正是如何应对贾鲁的威胁。基于朱重八和田娃带回的情报,郭子兴决心主动出击,破坏贾鲁的秘密粮道,打乱其部署。
厅内众将争论不休,有的主张集中兵力,强攻官道上的元军主力;有的则认为应该分兵骚扰,疲敌为主;还有的担心兵力不足,主张固守待援。
郭子兴听着众人的争论,目光扫过坐在末席、沉默不语的朱重八和田娃,忽然点名:“朱营官,田参谋,你二人亲临其境,侦得敌情,对此有何看法?”
刹那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个年轻人身上。
朱重八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回大帅!标下以为,强攻官道敌军,正中贾鲁下怀;分兵骚扰,难伤其筋骨;固守待援,更是将主动权拱手让人!”
他话语直接,甚至有些尖锐,让几位老将皱起了眉头。
“哦?”郭子兴不动声色,“那你以为该如何?”
“标下与田参谋商议过,认为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朱重八目光锐利,“贾鲁欲以奇兵侧击,我军亦可以精兵破其粮道!不必大军行动,只需一支精锐,绕过正面敌军,直扑其隐蔽粮仓!焚其粮草,断其根基!粮草一失,贾鲁大军不战自乱!届时,我军再以主力伺机出击,可获全功!”
这个计划,大胆,冒险,极具针对性!
田娃适时起身补充,语气沉稳:“大帅,诸位将军。敌军粮仓位置隐蔽,守军兵力我已探明,其布防弱点,我军也已掌握。只需一支三五百人的敢死之士,由熟悉路径、悍勇善战之将统领,趁夜突袭,成功的把握极大。此乃擒贼先擒王,打蛇打七寸之策!”
他拿出了一份更加详尽的袭击方案草图,包括进军路线、攻击重点、撤退安排,甚至考虑了各种意外情况的应对。
厅内一片寂静。众将看着这两个年轻人,一个勇猛果决,一个谋算深远,提出的计划虽然冒险,却并非异想天开,而是建立在扎实的情报和周密的分析之上。
郭子兴盯着地图和方案,沉吟良久,眼中精光闪烁。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就依此计!”他一拍案几,“朱重八!”
“标下在!”
“命你为主将,田娃为参军,即日起,在全军遴选死士五百,加紧操练,五日后,出击定远,务必给本帅烧了贾鲁的粮草!”
“标下(属下)领命!”朱重八和田娃齐声应道,声音在肃穆的厅堂中回荡。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仅仅掌管斥候营的军官,而是被赋予了独当一面、足以影响战局走向的重任!
龙跃于渊,其血玄黄。属于朱重八和田娃的传奇,正以无可阻挡之势,在这元末的乱世舞台上,轰轰烈烈地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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