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书吏的居所位于元帅府旁一处清静小院。田娃深夜来访,递上那封匿名短信,并未多言,只将日间在军需官处的遭遇略作陈述。冯书吏捻着胡须,就着昏黄的油灯看完短信,脸上看不出喜怒。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他轻叹一声,将信纸凑到灯焰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朱营官和你,如今是风口浪尖上的人,有人不愿见你们起来,也是常情。”
他看向田娃,目光深邃:“此事,我知晓了。大帅既用你们,便不会坐视有人背后捅刀。军需那边,我会派人盯着,确保出征前粮草器械无虞。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们自己,还需多加小心。”
他没有承诺更多,但田娃知道,有他这句话,至少在明面上,军需官那边不敢再做得太过分。这就是借势的力量。
“谢冯先生。”田娃郑重行礼。
“去吧,”冯书吏摆摆手,“好好练兵,五日之后,见真章。大帅,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有了冯书吏的暗中关照,再加上朱重八真的带着汤和、徐达,如同门神般在军需仓库外“坐镇”了两天,后续拨付的粮草和箭矢、火油等物资本着“宁可多不可少”的原则,总算勉强凑齐,虽然质量参差不齐,但至少数量上达到了要求。
内部的掣肘暂时被压了下去,朱重八和田娃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对这支新老混杂的敢死队的最后磨合中。
时间紧迫,无法进行长时间的系统训练,朱重八和田娃便采取了最务实的方法——模拟实战。
他们在营区外围选定了一处与目标粮仓地形有五六分相似的山谷,将其作为演练场。所有的训练都围绕着一个核心目标:如何在夜间,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动静,突破外围警戒,冲入核心区域,点燃粮草,然后迅速撤离。
朱重八负责锤炼士兵的胆魄和厮杀技巧。他将士兵分成两队,一队扮演守军,一队扮演进攻方,进行真刀真枪(木刀包布,沾石灰)的对抗。对抗极其残酷,受伤挂彩是家常便饭,朱重八的要求只有一个:“把每次对抗,都当成最后一次!不想死,就给我往死里练!”
他亲自下场,如同猛虎入羊群,将那些还存有侥幸心理的新兵打得哭爹喊娘,也用自己的勇武,彻底折服了这群亡命徒。
田娃则负责战术的细化和协同。他设计了数套不同的潜入和攻击方案,根据天气、月光、敌军布防可能的变化进行调整。他反复演练小队之间的配合,旗语、哨音、火把信号的使用,要求每个伍长、什长都必须烂熟于心。他甚至让人准备了大量浸了油脂的干柴捆和特制的火折子,反复测试如何在最短时间内引燃大面积粮垛。
“记住!我们的目标是烧粮,不是杀敌!冲进去,找到粮垛,点火,然后立刻按预定路线撤退!谁也不许贪功恋战!违令者,斩!”田娃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冰冷的决绝,让所有士兵都明白,这不是儿戏。
高强度的训练和相对充足的伙食(朱重八几乎将所有的经费都砸在了这上面),让这支敢死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蜕变。那些原本眼神凶狠却散漫的流民汉子,渐渐被磨掉了棱角,眼神变得专注而冷厉,行动间开始有了令行禁止的军人气息。他们开始信任身边原本陌生的同伴,开始习惯听从朱重八的怒吼和田娃的指令。
这期间,韩林儿来过一次,带着胡医官调配的一些金疮药和驱蚊蛇的药粉。她看到田娃晒得黝黑、嘴唇干裂却眼神熠熠的模样,心疼之余,更多的是骄傲。她没有多待,只是默默将东西交给田娃,低声说了句“万事小心”,便匆匆离去。那份无声的牵挂,成了田娃在残酷训练中一丝温暖的慰藉。
陈远看着这支逐渐凝聚起煞气的队伍,心中既感欣慰,也充满压力。他知道,训练终究是训练,真正的战场瞬息万变,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万劫不复。他只能一遍遍地在脑海中推演各种可能,完善每一个细节。
出发前夜,朱重八下令杀猪宰羊,让全军饱餐一顿,并破例每人分了一碗酒。
篝火熊熊,肉香四溢。朱重八站在高处,端着酒碗,目光扫过下面五百张饱经风霜、却在此刻焕发出异样神采的脸。
“兄弟们!”他的声音在夜空中传开,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吃饱喝足,明天,咱们就要去干一件大事!一件足以让咱们名扬天下,让子孙后代都记住的大事!”
下面鸦雀无声,只有火堆噼啪作响。
“有人觉得咱们是去送死!有人巴不得咱们回不来!”朱重八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冲天的戾气,“可老子告诉你们!咱们不是去送死!咱们是去拿功劳!去抢富贵!贾鲁老儿的粮草,就是咱们的踏脚石!烧了它,咱们就是濠州的英雄!大帅不会亏待咱们!死了,家里老小享福!活了,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他举起酒碗:“这碗酒,敬死去的兄弟,也敬咱们自己!干了这碗酒,明天跟着老子,有进无退,有死无生!让那帮瞧不起咱们的龟孙子看看,咱们这群他们眼中的‘流民’、‘娃娃’,是怎么把天捅个窟窿的!”
“干!”
“有进无退!有死无生!”
五百条汉子轰然应诺,声震四野,碗中劣质的酒水混合着豪情与决绝,一饮而尽!
田娃也喝下了碗中的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让他浑身血液沸腾。他看着身旁眼神狂热、杀气腾腾的朱重八,知道这把由他参与锻造的利剑,已经开锋,即将饮血。
次日凌晨,天色未明,五百敢死队全员集结。人人轻装简从,只携带兵器、三日干粮、火油及引火之物。朱重八一身黑色劲装,外罩简易皮甲,雁翎刀斜挎腰间,眼神冷冽如冰。田娃同样一身利落短打,背负弓箭,腰悬短刃,神色沉静。
没有誓师,没有喧哗。在郭子兴派来的信使验明正身后,朱重八只一挥手。
“出发!”
五百人的队伍,如同一条悄无声息的黑色溪流,融入了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向着定远方向,疾行而去。
砺剑已成,锋芒直指敌酋咽喉!
濠州城内,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有期待,有担忧,更有冰冷的算计。而朱重八和田娃,已然将这一切抛在脑后,他们的眼中,只有前方那条充满危险与机遇的征途,以及那颗必须拔除的,敌军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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