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临时指挥部,空气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巨大的沙盘上,代表鬼气的黑色区域,又向外蔓延了一指宽的距离。
江城最高军事长官李将军,正对着一部加密电话低吼,脖颈上青筋虬结暴起。
“报告!城东三号幸存者据点失联!‘百足鬼’已突破防线,第九小队全员……信号中断!”
啪!
李将军一把捏碎了手里的通讯器,猩红着双眼转向玄清道长。
他抓起另一部电话,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什么叫不好找?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天黑之前,我要一百个活的、能打鸣的、养足了五年的老公鸡!”
“年龄必须给我精确到月!”
“还有,立刻联系全市所有宠物医院和养殖场,我要三岁纯黑公狗的档案!记住,一根杂毛都不能有!”
挂断电话,他疲惫地按着眉心,脸上满是苦涩。
“道长,您说这位前辈,到底是什么路数?我手下的特战队,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摸到,现在却要满世界给他找鸡……”
玄清盘腿坐在角落,双目微阖,闻言只淡淡吐出几个字。
“前辈行事,自有章法。李将军,让你的人手脚麻利些,别误了前辈的大事。”
对他而言,满城找鸡,总好过满城收尸。
此时,刘根正坐立不安地待在指挥部的一个小隔间里。
他面前摆着热茶和点心,却一口也吃不下。
他一个开小饭馆的厨子,何德何能,被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和气息渊渟岳峙的修行者,客客气气地“请”到这种地方来?
陈哥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平板电脑,态度恭敬得让刘根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先生,您看,这是我们初步筛选出的几条符合要求的黑狗,您……能不能帮忙掌掌眼,看哪条的阳气更足一些?”
平板屏幕上,几条纯黑色的狗正吐着舌头,照片旁还标注着精确的出生日期、体重和健康状况。
刘根的眼角疯狂抽搐。
掌眼?
他就是个厨子,顶多能看出来哪条狗的肉质更嫩。
他凑过去,装模作样地划拉了半天,最后指着一条眼神最凶,看起来最不好惹的中华田园犬,含糊其辞。
“这条……看起来还行。”
“好!就它了!”
陈哥如获至宝,立刻转身出去安排。
刘根感觉自己快虚脱了。
他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被这群人当成前辈降下的法旨去解读。
这差事,比在后厨颠一天大勺还累。
另一边,指挥部深处的一间静室。
明尘捧着一个古朴的锦盒,走了进来,脸色极为难看。
“师叔,三清铃。”
玄清睁开眼,接过锦盒,将其打开。
盒内,三枚婴儿拳头大小的青铜古铃静静躺在明黄色的绸缎上。
铃身刻满了细密的道家符文,随着盒盖开启,一股清越悠远的气息弥漫开来,静室内的空气都被洗涤一空,让人心神清明。
“师叔,这可是祖师爷传下的法宝,能镇压元神,涤荡心魔,就这么……”明尘的声音里满是痛惜和不舍。
“就这么送出去。”玄清直接打断了他。
“我们是在求人,不是去施舍。那位前辈连龙虎山的法剑都只配当钉子,寻常东西,入得了他的眼吗?”
“这三清铃,不是报酬。”
玄清合上锦盒,递还给明尘,一字一句道:“是敲门砖。”
“你亲自去一趟,把东西和那块雷击桃木心,一并送到那位先生手里。记住,姿态要放低,就说,这是我们龙虎山预付的耗材费。”
明尘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所有不甘都化作一声叹息,接过锦盒,躬身退下。
玄清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深邃。
他知道,这江城的未来,已经不在他们这些名门正派手里了。
而在那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开扎纸店的年轻人手中。
……
扎纸店,后院。
阳光正好,透过稀疏的葡萄藤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姜白躺在一张吱吱呀呀的竹制躺椅上,睡得正香。
他身上盖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呼吸平稳悠长。
旁边的大陶盆里,那张新得的人皮正在药水中慢慢舒展,散发出古怪的草药气味。
店铺门口,那个新上任的纸人门卫静静地立着,胸口那颗纯阳佛珠,在阴眼竹的调和下,散发着温润而不刺眼的光芒,将一切试图靠近的阴邪之气都隔绝在外。
整个扎纸店,是这座末日危城里,唯一的世外桃源。
姜白翻了个身,嘴里含糊地嘟囔了一句。
“……这竹篾的韧性,还是差了点……”
他睡得很沉,完全不知道,为了他清单上的那几样东西,整座城市已经人仰马翻。
傍晚时分,一辆军用卡车,在距离扎纸店两条街外的地方,悄无声息地停了下来。
陈哥和几个队员从车上跳下,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疲惫。
他们打开后车厢的篷布,里面是上百个绑着腿的鸡笼,还有几个装着活狗的铁笼。
鸡飞狗跳,臭气熏天。
几个修行者,此刻却像打了胜仗的将军,看着这些战利品,脸上是掩不住的骄傲。
“陈哥,都齐了!一百只五年口的老公鸡,一只不多,一只不少!还有这条黑狗,三岁零两个月,纯黑,兽医检查了,健康得很!”
陈哥重重点头,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转身看向一辆停在旁边的黑色轿车。
车门打开,明尘道长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手里捧着两个盒子,一个长条形的紫檀木盒,一个稍小的古朴锦盒。
他表情严肃,眼神复杂地看着不远处那座毫不起眼的扎纸店,怎么也无法将它和那位连师叔都忌惮不已的前辈联系起来。
刘根被陈哥从家里又“请”了出来,看着眼前这壮观的景象,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这帮人的执行力,也太恐怖了吧?
陈哥快步走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神情紧张,眼底却藏着期待:“东西都备齐了,您看……是现在送过去,还是等前辈方便的时候?”
刘根的目光在满车鸡飞狗跳的货物,和明尘手里那两个贵气逼人的盒子上扫过,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老板什么时候方便?
天知道!
老板这会儿,八成还在后院躺椅上睡午觉呢。
他硬着头皮,清了清嗓子:“老板的规矩,东西放门口就行。他要用的时候,自己会取。”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稳妥的说法了。
明尘闻言,眉头几不可见地一蹙。
如此贵重的宝物,就放在门口?
但一想到师叔的叮嘱,他还是忍住了。
“好。”他将手里的两个盒子,郑重地递到刘根面前,“这是我龙虎山的一点心意,还请先生代为转交。”
刘根的手都在抖。
他接过那两个沉甸甸的盒子,感觉自己捧着的不是宝贝,而是两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他抱着盒子,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到了扎纸店的门口。
他把盒子轻轻放在台阶上,想了想,又把陈哥他们送来的,用布袋装着的糯米和矿砂也搬了过来,整齐地码好。
至于那满车的鸡和狗……
他回头看了一眼,实在没勇气让这群修行者把货物堆在老板店门口。
他只能硬着头皮对陈哥说:“活物先放你们那,老板要用的时候,我再来取。”
陈哥和明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然。
前辈果然是前辈,行事滴水不漏,不愿被凡俗之物污了清净之地。
刘根安排完一切,逃也似的离开了。
他感觉自己再待下去,就要被这群人的脑补给活活压垮了。
夜幕降临。
姜白伸着懒腰,从后院走了出来。
他睡眼惺忪地打开店门,准备透透气,然后就看到了门口台阶上堆着的那一堆东西。
“嗯?”
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效率还挺高。”
他弯腰,先是打开那个装着糯米和矿砂的布袋,捻了一点,放在指尖搓了搓,又闻了闻。
“还行,没以次充好。”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两个盒子上。
他先打开那个长条形的紫檀木盒。
一股精纯的阳雷之气扑面而来。
盒内,一段手臂粗细,通体焦黑,中心处却隐隐透出紫金色泽的木心,静静地躺在那里。
“三百年的雷击桃木心……啧,可惜了,要是整棵树都在就好了。”
他嘀咕了一句,随手把盒子放在一边。
然后,他打开了那个古朴的锦盒。
三枚青铜古铃映入眼帘。
他拿起一枚古铃,置于耳畔,随意一晃。
“叮铃——”
一声脆响,竟似直接叩问魂魄。
姜白刚睡醒的混沌思绪,刹那间一片清明。
“三清铃?这玩意儿倒是不错。”
他把玩着手里的铃铛,嘴角微微扬起。
“拿来给新做的看门纸人挂在腰上,走起路来应该挺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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