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白审视着那卷悬浮于空的《封禅玉册》,目光像是最精密的游标卡尺,扫过其上流转的古老权柄。
他并未伸手。
反而隔空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那卷竹简。
“规矩不全。”
他吐出四个字,像是在宣读一份质检报告。
徐福那酝酿了千年的自信笑容,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凝滞。
“契约的另一方,‘天地’,早已违约。”
“这份所谓的‘权柄’,目前处于协议失效后的高风险、非稳定状态。”
姜白继续着他的评估。
“严格来说,它只是一份存在严重瑕疵的产权证明。”
徐福嘴角的肌肉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
他守护千年,视为最大底牌的无上至宝,在对方眼中,仅仅是……有瑕疵的产权证明?
“这单生意,我接了。”
姜白话锋一转。
“但工钱,需要重新定义。”
“上仙请讲。”徐福立刻收敛所有心神,姿态放得比刚才更低。
姜白开始口述新的条款,一旁的账房先生提笔,在一本崭新的黑色皮质账簿上飞速记录,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第一,陵墓中的十二金人,所有权归我。它们是‘神胎素体’,属于核心原材料,我有权进行任何形式的拆解、改造与再利用。”
“第二,地宫内兵马俑、太阴真汞及其他所有‘附带材料’,我拥有一票否决权的‘优先采购权’。”
“第三,棺椁里的东西,归你。”
徐福在心中飞速权衡。
条件苛刻得如同割肉,但只要能拿到那枚扭曲了生死法则的“不死药”,一切都值得。
他正要应下。
“最后,”姜白看向那卷《封禅玉册》,“这个,不能算工钱。”
徐福的心脏,那道被契约束缚的执念,猛地一沉。
“它将作为开启陵墓的‘钥匙’。”姜白解释道,仿佛在阐述一个技术方案,“我会‘修复’这份契约的底层逻辑。”
“不是为了重新与天地建立授权,而是利用它本身蕴含的‘至高权威性’,去临时覆盖始皇帝留在陵墓里的‘个人化规矩’。”
“简单说,用一个皇帝签过的废弃合同,去作废另一个皇帝的门禁系统。”
徐福彻底愣住了。
还能……这么用?
姜白不再解释。
他转身回屋,取出一张最普通的桑皮纸,一支狼毫笔。
他没有临摹玉册上任何一个繁复的古篆,而是在纸的中央,用墨线画下了一个极其简单的符号。
一架天平。
一架代表着绝对“公平”与“交易”的,完美平衡的天平。
“手按上来。”他对于徐福被海水浸泡千年的虚幻魂体说。
徐福迟疑了一瞬,还是将自己那枯槁的手掌,按在了桑皮纸上。
那卷《封禅玉册》化作一道刺目流光,悍然冲入纸中!
无数古老的文字环绕着天平符号疯狂旋转、碰撞,仿佛在进行一场持续了千年的激烈辩论与条款重组。
姜白拿起桌上那方由泰山岩雕琢而成的“山河”镇纸。
对着纸的中央,重重盖下。
轰!
这一印,盖落的并非实体,而是一种更加根本、更加霸道的“规矩”。
镇纸上“绝对静止”的法则,强行终止了契约内部的混乱与争辩。
而其蕴含的泰山“奠基”之力,则为这份残破的契约,注入了一个全新的、不容置疑的“信用担保方”。
“旧的契约,是一份向上呈递的‘奏疏’,本质是祈求。”
姜白的声音在院中低沉回响。
“这份新的,是一张向下派发的‘账单’,本质是索取。”
“它不再向天地祈求权柄,而是基于‘修复山河’的既定功绩,向九州地脉直接‘征收’它们必须支付的‘维护服务费’。”
“它们,必须认账。”
话音落定。
桑皮纸上的墨迹彻底凝固。
整张纸不再柔软,迅速硬化、玉化,最终变成了一块温润通透,内部篆文与天平符号交相辉映的玉牌。
这,就是新的“钥匙”。
就在这足以颠覆三界秩序的造物诞生之时,一个极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
“呼……”
后院,被“重启”指令格式化完毕的刘根,悠悠转醒。
他坐起身,晃了晃还有些发懵的脑袋,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涣散与魔怔,反而透着一股被清空了缓存之后的清爽。
他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陌生的徐福,以及姜白手中那块散发着莫名威严的玉牌。
过去几天那足以碾碎神魂的恐怖经历,似乎在他脑中烧录出了一套全新的、牢不可破的行为逻辑。
刘根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他几步跑到徐福面前,脸上挤出一个标准化的、略带僵硬的微笑。
“这位先生,您好。请问您是需要‘高端情感定制’,还是咨询‘异位面基建改造’业务?首次上门,请先到我们账房先生那里进行客户信息登记。”
“本店提供标准化的‘灵魂重塑’与‘规矩破解’服务,全业务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徐福,这位存活了两千多年的大秦方士,被这套闻所未闻的业务说辞,砸得魂体都有些不稳。
不等他反应,账房先生已经悄无声息地“飘”了过来。
一块木制写字板和一支炭笔被递到他面前。
“请填写表格,《第三方历史遗留实体业务合作申请表》。”
姜白对这场闹剧视若无睹。
他掂了掂手中的玉牌钥匙,眉头却微微皱起。
“始皇帝以举国之力为锤凿,铸其陵墓。我手头这些工具,过于‘精细’了,不适用。”
他的目光,落在了墙角那尊从地府带回来的“镇狱熔炉”上,又看了看被刘根随手放在一旁的泰山石心脏。
“得先造个‘动力源’。”
他头也不回地对刘根吩咐道:
“去,把后院那个标着‘高杂质矿渣,待处理’的箱子拿来。”
刘根此刻已完全进入了高效的“员工模式”。
虽然眼中依旧残留着对那个箱子的本能恐惧,但身体却立刻行动起来。
他小跑到后院,吭哧吭哧地拖出一个上了重锁的沉重木箱。
正是封印着那尊骨甲魔神的箱子。
姜白,准备用一尊活生生的魔神,作为驱动地府熔炉的“燃料电池”,去锻造一件足以敲开始皇帝陵墓大门的“重器”。
他走到箱子前,随手揭开了上面镇压的符纸。
箱盖应声弹开。
一股狂暴、混乱、充满了毁灭欲望的黑暗能量,如同被压抑了万年的地心熔岩,冲天而起!
然而,这股足以污染半座城市的恐怖力量,在冲出箱口的瞬间,就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扎纸店后院那平静得近乎诡异的空气。
狂暴的能量瞬间被抚平。
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被扔进了绝对零度的液氮,只发出一声极不甘心的“滋啦”轻响,便再无声息。
一个疯狂挣扎扭曲的黑色光球,在箱中无声地沉浮、咆哮。
姜白看着它,像是在审视一台噪音过大的老旧柴油发电机。
他嫌弃地撇了撇嘴。
“吵闹。”
“得先装个消音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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