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凝,街衢人迹稀寥,唯闻更夫梆声单调回荡,反衬得他心鼓如雷。不敢稍滞,直奔县廨后衙——县令王明府居所。
县衙正门夜闭,他绕至侧面窄巷,发力捶打后衙角门。
“何人?!夜半更深,报丧邪!”门内传来不耐的、带着浓重睡意的叱骂。吱呀一声,门开一隙,露出门子那张油滑惺忪的脸。看清是凌云,还是个末等胥吏,门子面皮立刻垮下,“凌小子?你不挺尸去,跑来捶明府的门?作死么!”
“有十万火急之事!须立禀明府!”凌云气息未匀,急声道。
“急事?”门子上下睃他,嘴角一撇,一只手却伸将出来,拇食二指熟练搓动,“规矩不懂?夜惊明府清梦,没点‘茶汤钱’垫着,某岂敢与你通传!”
若在平日,凌云或会隐忍。然此刻,郑娘子被缚赤裸、惊惶绝望的眼神犹在目前,那女子“过两日便不爽利”的话语如索命符般萦耳!
一股邪火猛窜顶门,他挥开门子伸来的手,目眦几裂:“此钱对付的是外人与寻常琐务!某今报的是人命关天的大案!涉郑秀才妻失踪案真凶与下落!某乃衙署之人,为公事急报,还要甚乌糟茶钱?!滚开!”
门子未料这平日怯懦的小子敢如此顶撞,一怔,旋即恼羞成怒:“嘿!反了你了!一介贱役敢与某耍横?什么人命官司,我看你是失心疯!滚!”言罢便要闭门。
凌云岂容他得逞?猛以肩顶住门板,二人顿时于门角扭作一团。一个欲进,一个不让,低咒与推搡声在寂巷中分外刺耳。
“放肆!”正当纠缠不下时,一声清冷低喝自院内传来。
角门被彻底拉开,一着藏青襴衫、面容清癯、蓄三缕长须的中年人立于门内,正是县令心腹赵师爷。显是被门口动静惊动,面色不豫地睨着扭打的二人:“成何体统!深夜于明府居所外喧哗厮斗,尔等有几颗头颅?”
门子一见师爷,立时松手,躬身谄笑:“赵先生,是这凌小子,失心疯似的要闯进来,小人拦他…”
凌云整了整被扯乱的衣衫,急声道:“赵先生!卑职有燃眉之急禀报明府!已寻得郑娘子下落,且其处境危在顷刻!”
赵师爷闻言,细审凌云一眼。见其虽衣衫不整,气喘吁吁,然目光焦灼灼亮,不似作伪。略一沉吟,侧身让开:“入内。噤声,莫惊内眷。”
凌云闪身而入,门子悻悻瞪他一眼,未敢再阻。
穿过小院,至仍亮灯的书斋外。赵师爷示意凌云少待,自入内通报。片刻出,低声道:“明府唤你入内。切记,简略陈情,莫要赘言。”
凌云深纳一气,推门而入。
书斋不大,陈设却精雅。靠墙列满书架,多是律例、刑名、经史之类实用典籍。临窗设一花梨木书案,堆着公文、笔格、砚台。墙角铜兽炉吐袅袅青烟,散着宁神檀息。满室严谨不失雅致,显主人非一味贪享之辈。
书案后,坐着一人。
看来年未及冠,身着家常湖绸直身,未戴幞头,仅以玉簪束发。面容清俊,眉宇间带些倦色,然目光锐利,正放下手中卷帙,看向入内的凌云。
此便是宁海县令,王知远。如此年少,已为一县之主,非背景深厚,即才具卓绝,少年得志。
凌云被其目光一扫,竟下意识觉出一丝威压,忙垂首躬身:“卑职凌云,参见明府!”
“何事?”王知远声调平静,不辨喜怒,自有威仪。
凌云不敢怠慢,力求言辞简切:“禀明府,卑职已探得失踪郑娘子下落。此刻被囚于城西涧畔竹篁深处一隐秘院落,遭人捆缚,似有性命之虞。囚禁者乃一青年女子,言语间透露一两日内将灭口或移匿!”
他未提如何寻得、如何进入、及女子身份勾当,只聚焦关键:人已寻获,地点明确,危在旦夕。
王知远闻言,原本微慵靠椅的身形骤然挺直,眼中倦色顿扫,锐光迸现:“此言确凿?消息来源可靠?”
“千真万确!卑职亲眼所见!郑娘子被缚于暗室之中!”凌云语气斩钉截铁。
王知远盯他瞬息,似在判辨真伪。旋即,不再犹疑,猛一击案:“善!”
转向侍立赵师爷:“先生,即刻拿人!”
赵师爷却比年少县令更为老练,趋前一步,低声道:“明府,既是隐秘缉拿,且涉妇孺,不宜声张。属下愚见,遣两名身手捷疾的快手,再唤上稳婆一同前往。由稳婆制住疑犯并看顾郑娘子,以免枝节,亦全其体面。动作须迅疾,须静谧。”
王知远从善如流:“便依先生所言!即刻去办!凌云,汝引路!”
“诺!”凌云心中巨石落地,扬声应道。
赵师爷立时转身安排。不多时,两名精干衙役并一身材粗壮、面色沉静的稳婆已悄聚后衙门口。
凌云深纳一气,压下翻腾心绪,望向漆黑如墨的城西方向。
“走!”他低喝一声,率先转身,没入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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