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满腹狐疑地步出赛金花那栋弥漫着异样沉寂的小楼,刚至凝香阁前院灯火通明处,便见小翠正立于一处海棠树下,探头探脑朝此厢张望,似专程在候他。
一见他出来,小翠立时小跑迎上,面上带着急切并一丝神秘兮兮的神情,压低声线问道:“凌爷!您…您可出来了!如何?姐姐她…可是古怪得紧?”
凌云停步,看着她,颔首道:“确然…与往日大不相同。小翠,你可知…你家姐姐究竟遭了何事?何以如此…消沉?”
小翠左右张望,见无人留意,拉着凌云的袖角往旁侧僻静处又行了几步,方叹一口气,愁眉苦脸道:“唉!凌爷,此事…说来话长,其实…与您…亦有些干系呢!”
“与我有关?”凌云一怔,心下更是诧异。
“可不是嘛!”小翠撅着嘴,“您可还记得…前番您不是于…于陈尚书接风宴上那位陪酒的‘含烟’姑娘,赠了一阕词么?”
凌云略一回忆,想起来了。是有此事。当时是为气郑举人,随手将一阕婉约词赠予了那位被郑举人携来、颇有些清冷气质的名妓含烟。事后他便将此抛诸脑后了。
“记得。怎了?”
“哎呀!我的凌爷!您可不晓得!”小翠一拍大腿,“就因您那阕词!含烟姑娘的身价可是水涨船高!现今…现今她的风头,可是彻底压过我们家姐姐了!”
她掰着指头,语气酸溜溜地数落道:“那含烟原本在咱县的花榜上,也就排个第三第四,比我们家姐姐差着一截呢!可自打得您赠词,那些附庸风雅的公子哥儿、老爷们,皆抢着去捧她的场!说她是甚‘冷艳才女’,‘词中仙子’!此数月,她的局票比姐姐多了快一倍!缠头资更是拿到手软!前几日…前几日最新的花榜排名出来,她…她竟排到第二了!将我们姐姐挤到了第三!”
小翠愈说愈气,小脸都鼓了起来:“姐姐嘴上不说,心里可憋屈了!她在此行当里摸爬滚打此多年,好不容易攒下的名声并场面,被一后辈凭一阕词便超了过去,能不难受吗?况…”
她顿了顿,声线压得更低,带着几分心疼:“姐姐她…其实早厌烦了此迎来送往、强颜欢笑的日子。她原本的打算,是好生栽培小婉姑娘,待小婉能独当一面了,她便慢慢退下来,只打理楼中事务,少接些客,攒些体己钱,将来…也好有个倚靠。可…可您前番一来,将小婉姑娘的梳拢礼给搅黄了,后来…后来虽说未成,但小婉姑娘受了惊吓,又迷上了写那些…那些乱七八糟的物事,心思根本不在接客上!姐姐指望落空,退路亦断了…此两桩事加在一块儿,她…她心里能好受吗?此可不就…成了现今此副模样了?”
原来如此!
凌云听罢,心下豁然开朗,随即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他万未料想,自家无心插柳的一阕词,竟于风月场中掀起此般波澜,间接导致了赛金花的失意。而自家为救小婉,亦确然…打乱了赛金花的筹划。
难怪她今日如此反常,言语间充满了幽怨并疏离。此非仅“吃醋”那般简单,更是事业受挫、前途迷茫带来的巨大压力并失落!
设身处地思之,赛金花年岁渐长,于吃青春饭的行当里本就危机感深重,现今被后辈超越,精心栽培的“接班人”又出了岔子,心中焦虑绝望,可想而知。
凌云不禁对赛金花生出几分同情并…一丝愧疚。
他沉吟片刻,看向小翠,忽问道:“小翠,你家姐姐…此些年,想必亦攒下不少体己钱罢?”
小翠愣了一下,不明他何以突然问此,迟疑道:“此个…姐姐确有些积蓄。具体几何,奴婢亦不清楚。但…但开此凝香阁,打点上下,养着此多姑娘下人,花销亦大。姐姐总说…看似风光,实则亦是苦苦支撑。”
凌云颔首,目中闪过一丝精光。他压低声线,对小翠道:“小翠,你归去告诉你家姐姐。就说…我此处,或有一桩…能让她安稳退身,甚或…赚得比现今更多、亦更体面的营生。若她有兴致…可让她明日来县廨后巷我的公廨寻我细谈。”
“营生?”小翠双目猛地一亮,难以置信地望着凌云,“凌爷…您…您说的是真的?!甚营生?”
“现下不便细说。”凌云摆摆手,“你只需将话带到即可。来与不来,由她自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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