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死寂。
执炬者-IV型那庞大舰体消散后留下的能量余晖，如同星云般缓缓飘散，映照出林风浴血而立的孱弱身影，以及不远处因飞船彻底解体而略显狼狈的星尘。
沉默持续了许久。
星尘银白色的瞳孔中，那停滞的数据流终于重新开始缓慢运转，却不再是之前那种高效、精确的模式，而是充满了混乱、矛盾与……一种近乎信仰崩塌般的迷茫。他（她）看着林风，又看向那片空无一物的虚空，最终，目光再次落回林风身上。
“逻辑……无法解析。”星尘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属于“情绪”的震颤，那平板的电子合成音扭曲变形，“秩序净化……被混沌包容……法则重构……被引导偏离……执炬者……归于虚无……这违背了所有已知的秩序模型，违背了星矩核心法典的定义……”
他（她）的银白色身躯甚至开始微微颤抖，体表流转的符文也变得明暗不定，仿佛其内在的运算核心正在经历一场毁灭性的风暴。
林风强忍着几乎要将意识撕碎的剧痛和虚弱，艰难地抬起头，看向状态明显不对的星尘。他能感觉到，星尘那原本稳定精纯的秩序气息，此刻正变得极其紊乱，甚至隐隐有崩溃的趋势。
是因为目睹了超越其认知极限的战斗？还是因为其赖以存在的“秩序”信念受到了根本性的冲击？
“星尘……”林风声音沙哑地开口，试图稳定对方的情绪，“宇宙……并非只有秩序一种答案……”
然而，他的话语似乎起到了反效果。
“并非只有秩序……”星尘喃喃重复着，银白瞳孔中的数据流骤然加速，变得狂乱，“那我们所坚守的……我们所反抗的……意义何在？秩序遗民……存在的根基……是什么？！”
他（她）猛地抱住头部，发出了一声并非通过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充满痛苦与困惑的尖啸！其周身的秩序能量彻底失控，如同脱缰的野马般向外爆发，将他（她）那银白色的防护服撕裂出道道裂痕！
这是……道心崩溃？！或者说，是基于秩序逻辑构建的“意识核心”正在因为无法处理的悖论而走向自我毁灭！
林风脸色一变。星尘不仅是重要的盟友，更承载着秩序遗民的大量知识和情报，绝不能让他（她）在此刻自我湮灭！
但他此刻状态极差，根本无法强行压制一位相当于化神后期、且意识核心特殊的存在的自我崩溃！
怎么办？
就在这危急关头，林风混沌星核深处，那枚“源海之眼”印记，再次传来了微弱的悸动。一段更加清晰的信息碎片，伴随着一丝清凉的源海气息，涌入他近乎干涸的意识：
“……万法归源……秩序亦浪花……指引……而非否定……”
万法归源……秩序亦浪花……指引……而非否定……
林风福至心灵！他明白了！
他不再试图去解释，去说服，而是强提最后一丝清明与力量，将自身那新领悟的、蕴含着一丝“源海之钥”意蕴的混沌意念，凝聚成一道平和、包容、如同源海本身般浩瀚无垠的意念涟漪，缓缓地、温柔地，笼罩向正在崩溃边缘的星尘。
这不是攻击，不是安抚，更不是秩序遗民那种试图“纠正”的秩序波动。
这是一种……“展示”。
向星尘展示，在那冰冷绝对的秩序与混乱无序的混沌之上，还存在着一片更加浩瀚、更加本源、包容一切的“源海”。秩序与混沌，都只是这片源海掀起的浪花，是宇宙演化过程中不同的面相，并无绝对的高下与对错。
他将自身对源海的那一丝感悟，对万物归一的宁静理解，毫无保留地传递过去。
当星尘那狂乱的、充满自我否定意味的意识，接触到这股浩瀚而宁静的意念时，如同沸水泼雪，那激烈的冲突与崩溃趋势，猛地一滞！
他（她）抬起头，银白色的瞳孔中，狂乱的数据流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震撼与迷惘的……“凝视”。
他（她）“看”到了。
透过林风的意念，他（她）仿佛也“看”到了那片无垠的、由法则与概念构成的源海，看到了秩序与混沌在其中如同阴阳鱼般流转、共生，看到了万物从源海中诞生，又最终回归于源海的壮丽图景。
与这片浩瀚的源海相比，秩序星矩所追求的“绝对秩序”，显得何其渺小与……偏执？
“这……就是……你所见的……宇宙吗？”星尘的声音依旧带着颤抖，但不再是崩溃的恐惧，而是一种窥见新天地的震撼与茫然。
“是其中一隅。”林风收回意念，虚弱地喘息着，“源海无涯，我所见，不过沧海一粟。秩序，混沌，吞噬，守护……或许都只是它不同的侧面。”
星尘沉默了。他（她）体表紊乱的能量渐渐平复，那些裂痕也开始在自身修复机制下缓慢愈合。他（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银白色手掌，又看向林风，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过了许久，他（她）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种脱胎换骨般的平静，却又蕴含着更深的困惑：“如果……秩序并非唯一……那我们秩序遗民……又该何去何从？”
“找到你们自己的‘源海之钥’。”林风看着的他（她），认真地说道，“并非抛弃秩序，而是理解秩序在源海中的位置，找到秩序与万物和谐共存的方式。这，或许才是你们真正脱离星矩‘枷锁’的道路。”
“自己的……源海之钥……”星尘喃喃自语，银白瞳孔中再次亮起数据流，但这一次，不再是混乱的计算，而是带着一种……探索与思考的光芒。
他（她）的崩溃，似乎被暂时止住了。但林风知道，这只是开始。星尘，乃至整个秩序遗民文明，都需要时间来消化这颠覆性的认知。
“此地不宜久留。”林风压下伤势，环顾四周，“执炬者被毁，星矩本部必然震动，下一波打击不知何时会来。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星尘点了点头，他（她）挥手间，从自身的储物空间中取出了一艘备用的、更加小巧的银白色侦察艇：“我的主飞船已毁，这是仅存的交通工具。先去与万仙盟舰队汇合？”
“不。”林风摇了摇头，目光投向虚空深处，那个被他记下的、星炬所在的坐标方向，“去那里。”
星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数据流微微一闪：“那个未知的‘星炬’？你确定？我们对它一无所知。”
“正因一无所知，才更要去。”林风眼神深邃，“它曾在我们危难时指引生路，或许……是友非敌。而且，我总觉得，它与我领悟的‘源海之钥’，有着某种联系。或许在那里，能找到更多答案。”
星尘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明白。坐标已输入，启动引擎。”
小巧的侦察艇引擎点亮，化作一道微光，载着伤势沉重的林风和心境巨变的星尘，朝着那神秘的星炬坐标，悄然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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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林风与星尘离开后不久，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超越常规认知战斗的空域，虚空再次微微荡漾。
一道模糊的、仿佛由纯粹光芒构成的修长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
祂（无法分辨性别）注视着执炬者消散的方位，又望向林风他们离开的方向，光芒构成的面容上无喜无悲，只有一种亘古般的宁静与深邃。
“以混沌承载秩序，以归墟指引回归……触及源海之秘的种子，已然萌芽……”一个温和、古老，仿佛来自宇宙之初的声音，在虚无中轻轻回荡，“‘守望者’协议……确认执行。观察记录更新：种子编号第七，潜力评估……无限。”
光芒身影缓缓抬起手，指尖一点淡金色的光辉洒落，如同橡皮擦般，将这片空域残留的所有战斗痕迹、能量波动、乃至因果线，都悄然抹去，恢复成了最寻常的虚空状态。
做完这一切，祂的身影缓缓淡化，最终如同融入阳光的露珠，彻底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只有那冥冥中存在的“守望者”协议，以及那被标记为“种子编号第七”的记录，证明着这片星空，曾见证了一个奇迹的诞生，以及一个更加宏大序幕的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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