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之上。
方炎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角青筋跳动，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连续催动五首镇国战诗，对他精神与文气的消耗是恐怖的。识海中，那轮燃烧着苍白色火焰的兵戈文心烈阳，光芒明显黯淡了许多，旋转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兵戈文宫内的三道圣痕依旧璀璨，但供给的力量也非无穷无尽。悬浮的苍炎兵魄印依旧高悬，印身上杨延昭的虚影沉静，七子战魂依旧在奋力搏杀，但引动的七万杨家军魂兵煞之力，也并非取之不尽。
他看着城外那在黄巢凶威、妖鼓激励、天狼战域三重加持下，竟硬生生扛住了自己狂风暴雨般打击，甚至金国大军开始慢慢向滑州城墙靠近，眉头紧紧锁起。
“文位…终究是差了一个大境界…” 方炎心中涌起一丝无力感。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刘彦宗那大学士文印散发出的、属于更高层次文位的压迫力，哪怕对方是逆种文人，文印腐朽不堪，但境界的鸿沟依然存在。对方能强行召唤黄巢这等凶魂投影，而自己若非有兵魄印、半圣遗泽和杨家英魂加持，根本不可能以翰林之身造成如此恐怖的破坏力。做到眼下这一步，逼得完颜晟底牌尽出，甚至动用了逆种文人的禁忌力量，已是极限中的极限！
“势均力敌…已是极限了吗？” 他喃喃自语，识海中的青铜兵书急速翻动，无数兵家战法、奇谋诡计的文字流淌而过，寻找着破局的关键。但面对绝对的力量层次差距和对方不惜代价的加持，任何奇谋在短时间内都显得苍白。
就在方炎心神紧绷，苦苦思索，甚至准备动用那最后两张圣道宣纸做搏命一击之时——
异变陡生！
一股宏大、浩瀚、冰冷、仿佛与脚下大地、与头顶苍穹、与整个大宋国运紧密相连的意志，毫无征兆地降临了！这股意志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审视与…奇异的共鸣！
滑州城上空，那被血火、煞气、文光、魂影充斥的混乱天穹，突然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强行“抚平”了一小块。紧接着，一道纯粹由无数流动的、细密到极致的青色符文构成的光柱，无视了空间距离，无视了战场纷乱的能量乱流，精准无比地、如同天罚般，骤然垂落，将城楼上的方炎完全笼罩其中！
“山河鉴？！” 方炎瞬间认出了这股力量的源头！正是杨业遗骸最后时刻洞悉的、掌控整个大宋国运的至高神器！它为何会在此刻降临？是来镇压自己这个“异数”？还是……
光柱临身的刹那，方炎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强行抽离了身体！外界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兵戈碰撞声、能量爆炸声瞬间远去、模糊，最终归于一片死寂。他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翻涌着灰白色烟雾的奇异空间。这里没有方向，没有时间，只有永恒的混沌与死寂。
就在方炎惊疑不定之时，前方的烟雾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开。
“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虚影吟唱着缓缓走来，身影逐渐清晰。
来人穿着一身素雅的、绣着淡淡云纹的青色儒衫，身形颀长，略显单薄。面容俊雅，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忧郁与倦怠，仿佛承载了世间所有的离愁别恨。他的眼神深邃，如同沉淀了千年的古井，倒映着破碎的河山与逝去的繁华。他并未刻意散发威压，但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是整个空间的中心，一种源自生命本质的、超越凡俗的圣道气息，自然而然地弥漫开来，让方炎的灵魂都感到一种沉甸甸的压迫与…莫名的悲戚。
半圣！ 而且是极其强大的半圣！
更让方炎心神剧震的是，这位半圣的容貌，与他识海中《中华兵史》碎片里记载的、那位以词名动千古，却最终沦为亡国之君的南唐后主——李煜，竟有八九分相似！
“李煜…李后主？” 方炎失声，难以置信。这位词中之帝，悲情君王，怎会出现在此地？还是以半圣之姿？更与掌控大宋国运的山河鉴有关？
烟雾中的李煜（器灵）缓缓抬眸，那双饱含沧桑与忧郁的眼睛看向方炎，仿佛穿透了他的皮囊，直视他识海中那轮黯淡的兵戈烈阳、那方苍炎兵魄印、那半枚青铜虎符。他的目光在白虎兵魄印中杨业的虚影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似悲悯，似追忆，又似…同病相怜的共鸣？
他没有回答方炎的疑问，只是轻轻叹息一声。那叹息声仿佛蕴含着千年的遗憾与无奈，在这寂静的烟雾空间中回荡，让方炎的心神都随之沉郁。
“山河破碎…非兵戈之罪…” 李煜（器灵）终于开口，声音空灵飘渺，带着词句般的韵律，却又透着一种洞悉世事的疲惫，“乃人心之私，国器之锢也。”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这烟雾空间，看到了外界滑州城下惨烈的厮杀，看到了黄巢的凶魂投影，看到了金军的垂死挣扎，也看到了方炎兵魂大军的不屈与黯淡。
“汝之兵心…赤诚…护生民…守疆土…” 李煜（此时为山河鉴器灵）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方炎身上，带着一丝罕见的肯定，“此心…与吾…当年…何其相似…”
当年圣道之争，为了通往那个传说中人族众大圣飞升之地“归墟幻境”，在必经之路的圣院“文界”中，“君王大道”的大圣之路只能通过一人，自己技不如人败给了赵匡胤那小子，为了人族不被权力斗争而过度内耗，为了人族力量多添一员大圣之力，他成全了赵匡胤那小子，甘愿成为山河鉴器灵，不为了赵氏江山，只为能够继续守护人族。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那只手修长白皙，仿佛最适合执笔填词，而非掌控神器。指尖，一点微弱却无比纯粹、仿佛凝聚了世间最美好也最易碎之物的光芒在闪烁。那不是文气，不是才气，而是一种更本源、更接近天地至理的力量——山河鉴的本源之力！同时，也蕴含着李煜毕生词道感悟所化的——词圣道果！
“山河鉴…非赵氏独器…亦非儒门私物…” 李煜（器灵）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抵方炎灵魂深处，“其力…源于神州山河…源于万民愿力…源于…这方天地承载的…一切文明烙印…”
“汝心…合山河之念…当…暂掌此力…” 话音未落，李煜（器灵）指尖那点蕴含着山河本源与词圣道果的光芒，轻轻一弹，化作一道温润如玉、内蕴万千气象的流光，瞬间没入了方炎的识海之中！
轰——！！！
方炎的识海，如同被投入了一颗创世的星辰！原本因消耗巨大而黯淡的兵戈文心烈阳，被这温润浩瀚的力量注入，不仅瞬间恢复如初，光芒更是暴涨了十倍、百倍！那光芒不再是单纯的炽白或兵戈煞红，而是染上了一层包容万象、承载天地的苍青之色！文心体积疯狂膨胀，几乎占据了识海大半空间，其核心处，隐约可见山河脉络、城池虚影、生民祈愿的微光流转！
兵戈文宫在三道圣痕之上，穹顶之处，赫然多了一道更加恢弘、更加玄奥的烙印——山河鉴虚影，它是能够调动山河鉴的权柄印记！此虚影如同大地的脉络，星空的轨迹，蕴含着掌控、梳理、承载一方天地气运的无上伟力！百家气漩围绕着膨胀的文心旋转，速度更快，范围更广，仿佛整个大宋的文明气韵都在为其提供滋养！
最惊人的是那半枚青铜虎符！“夺运”二字在苍青色山河之力的冲刷下，殷红褪去，化作了更加深邃、更加威严的暗金色！一股前所未有的“号令”之力从中散发出来！不仅仅是对兵煞战魂的号令，更是对滑州城方圆百里内，地脉之气、城池意志、乃至部分游离的国运之力的…统御之权！
苍炎兵魄印更是发生了质变！印身之上，杨延昭的虚影仿佛披上了一层淡淡的苍青色光晕，与锁子甲融为一体，更显沉凝如山，守护意志与山河之力完美交融。七子战魂虚影也更加灵动强悍，仿佛得到了这片土地的加持。印底“杨门忠烈，佑我生民”八个大字，在苍青光芒的映衬下，神圣庄严之气更盛，真正拥有了沟通、调动一地山河意志守护生民的能力！
方炎感觉自己从未如此强大！他的意识仿佛与脚下的滑州城、与奔流的黄河、与北境的山川大地连接在了一起！他能感受到城池的脉动，地气的流转，甚至能隐约感知到城外金军铁浮屠身上散发出的、与此方天地格格不入的蛮荒煞气！翰林境的文宫，在此刻容纳的力量，已然远远超出了其境界的极限，触摸到了大学士的门槛！不，是拥有了部分借助山河鉴本源、暂时行使大学士甚至更高层次权柄的能力！
李煜（器灵）的身影在烟雾中渐渐淡去，只留下一句带着无尽怅惘与期盼的叹息，如同最后的词句，萦绕在方炎心间：
“以山河为砚…以血泪为墨…以汝心为笔…”
“书…一曲…卫我…河山…”
烟雾空间轰然破碎！
方炎的意识瞬间回归城楼本体！他的双眼猛地睁开！瞳孔深处，苍青色的山河虚影与炽烈的兵戈星火交相辉映！一股掌控天地、承载山河的浩瀚气息，伴随着翰林绝巅却蕴含半圣意蕴的恐怖威压，如同沉睡的远古神只苏醒，轰然席卷整个滑州战场！
他缓缓抬手，那最后两张承载圣道之力的宣纸自动悬浮于面前。他握住了紫檀狼毫，笔尖，凝聚的不再仅仅是自身的文气兵意，更是滑州地脉的厚重，黄河的奔涌，北境山川的肃杀，以及亿兆生民祈愿和平的磅礴愿力！还有李煜词圣道果赋予的、将这一切情感与力量，以最极致、最动人的词句，化作毁天灭地伟力的权柄！
他的目光，穿透混乱的战场，冰冷地锁定了中军大旗下，正因黄巢凶魂显威、妖鼓震天、天狼星力加持而稍稍松了一口气的完颜晟，以及他身边那气息萎靡却眼神疯狂的刘彦宗。
笔落惊风雨，词成泣鬼神！
滑州城存亡，北境气运，乃至引动神器山河鉴伟力的一击——尽在接下来的两首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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