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木匠走后第三天,那截墨斗线在我兜里发烫,像揣了块烧红的烙铁。你蹲在门槛上擦桃木剑,剑穗上的红绳缠着点东西,是片干硬的木渣,凑近了闻,有股腐木混着胭脂的怪味——正是从桃木门板的裂缝里掉出来的,和小木马肚子里的气味一模一样。
“这木渣不对劲。”你用剑尖挑起木渣,阳光透过剑身照过去,木渣里竟嵌着些细小红点,像被人用指甲掐出来的,“你看这纹路,是‘锁魂木’的年轮。”
我刚要摸出那截发烫的墨斗线,檐角的铜铃突然“哐当”撞在廊柱上,线绳断了,铃舌坠在地上,滚到堂屋门口就不动了。顺着铃舌指的方向看,新换的桃木门板上,不知何时多了道刻痕,像只眼睛,瞳孔的位置正是王木匠凿出红肉的地方。
“它在看我们。”你突然拽我往后退,桃木剑的寒光扫过门板,那道刻痕突然渗出水珠,顺着木纹往下淌,在地上积成个小小的水洼。水洼里浮出个影子,是头驴,背上驮着个木架子,架子上捆着个女人,头发垂下来,遮住了脸,手里攥着半截墨斗线——正是我兜里那截的样子。
“是‘木驴’。”你声音发紧,剑身在手里抖得厉害,“以前听我爷爷说,旧社会处置不守规矩的女人,就用这东西。只是这影子……你看驴蹄子,是不是少了个?”
我盯着水洼里的驴影,果然,右前蹄的位置是空的,露出个黑洞,黑洞里飘出些碎纸,上面写着“李”字,笔画被水泡得发涨,像在流血。这时,兜里的墨斗线突然炸开火星,烫得我赶紧扔在地上,线一落地就自己缠成个圈,把水洼围在中间,圈里的驴影突然抬起头,头发掀开的瞬间,我看见那张脸——是林晚,眼睛被挖掉了,空洞里塞着两朵干花,正是她坟前种的野菊。
“她不是林晚。”你突然想起什么,往水洼里撒了把糯米,糯米落地的地方,驴影的肚子裂开道缝,露出里面的东西,是堆小木人,每个木人胸口都插着根针,针尾缠着不同颜色的线,“是‘替身术’!有人用木驴驮着这些替身,在偷换魂魄!”
话音刚落,桃木门板上的刻痕突然扩大,钻出些藤蔓似的东西,是桃木的根须,却带着倒刺,往我们脚边缠。你挥剑斩断根须,断口处流出的不是树汁,是粘稠的黑血,溅在地上,竟长出层白毛,白毛里裹着些指甲盖大小的木驴,正往堂屋爬。
“是王木匠的墨斗线!”我突然想起他断指上的黑血,“他往墨汁里掺了‘替身木’的碎末,这门板早成了养木驴的引子!”
你没说话,突然拽着我往后院跑,跑到老槐树下才停下,指着树干上那个血红色的“李”字:“你看这字的刻痕,是不是和木驴影子里的针痕一样?”
我凑近一看,果然,每个笔画的末端都有个针孔,孔里插着些细如发丝的木刺,刺上沾着点胭脂——和木渣里的怪味同源。你拔出桃木剑,小心翼翼地挑出根木刺,刺刚离开树身,就变成了截墨斗线,线上还缠着片指甲盖,粉白的,是林晚的。
“李老板当年用这棵槐树养过替身。”你声音发颤,剑插在土里,围着槐树画了个圈,“他把不满意的‘货色’(那些不听话的女工)的指甲、头发埋在树下,再刻上‘李’字,让槐树吸她们的精气,木驴影子里的替身,都是从这儿来的。”
圈刚画完,老槐树突然剧烈摇晃,树叶哗哗往下掉,每片叶子背面都印着张脸,有陈阳他外婆,有去年冬天冻死在煤窑外的拾荒婆,还有个年轻姑娘,眉眼像极了……你突然按住我的肩膀,指尖冰凉:“别盯着看,那是你奶奶年轻时的样子。”
我猛地回神,树叶上的脸突然全咧开嘴笑,笑得树叶卷起来,露出背面的字,全是“死”。这时,堂屋传来“轰隆”一声,回头看,桃木门板塌了,塌下来的木头里滚出个东西,是头木驴,右前蹄果然缺了一块,驴背上的木架子上,捆着个小木人,穿着我的衣服,胸口插着的针上,缠着我昨天掉的头发。
“它要找替身了!”你把我拽到槐树后面,自己举着桃木剑冲过去,剑劈在木驴身上,溅起的不是木屑,是无数只小虫子,黑色的,像没脚的蜈蚣,往我们这边爬。
我突然想起兜里的阴香灰,是王木匠调墨剩下的,赶紧掏出来往虫子堆里撒,虫子碰到灰就化成水,水里浮出些碎纸,上面写着“宇文长弓”——是你的名字。
“它的目标是我们俩!”你一剑挑飞木驴,驴肚子裂开,掉出个墨斗,线轴上的线还在转,线的尽头缠着个东西,是半截手指骨,小指,断口处的锯痕和王木匠的一模一样。
木驴没了肚子,突然往老槐树这边撞,撞得树干发抖,树叶上的脸全掉下来,贴在地上往木驴身上爬,爬上去就融进去,木驴的身体越来越大,缺了的前蹄慢慢长出个新的,是用桃木做的,沾着我的血(刚才被根须划破的手指)。
“用墨斗线!”你突然喊,我这才想起地上那截缠成圈的线,赶紧捡起来往木驴身上扔,线一碰到桃木蹄子就“滋啦”燃起绿火,木驴发出刺耳的尖叫,身上的脸全在哭,哭着哭着就化成了木屑。
火灭的时候,木驴塌成堆碎木头,里面躺着个东西,是个木牌子,刻着“宇文”二字,字被虫蛀空了,只剩个壳。你捡起牌子,突然笑了,说:“看来这局,是冲我们俩来的。”
老槐树的叶子慢慢舒展开,背面的脸不见了,只留下些淡淡的黄痕,像泪痕。我摸着树干上的“李”字,突然觉得那些被埋在树下的魂魄,或许早就不想报仇了,只是被人用木驴牵着,身不由己。
你把那半截手指骨埋在树根下,又烧了些阴香灰,说:“王木匠断的小指,是被李老板锯的,就因为他偷看过木驴的图纸。”
暮色漫上来时,堂屋的碎木头里钻出只小虫子,拖着根细红线,红线那头缠着片木渣,落在我鞋边——是从木驴背上的小木人胸口掉下来的,上面沾着点胭脂,和我奶奶梳妆盒里的那盒一模一样。
檐角的铜铃还躺在地上,铃舌对着后山的方向,像在指什么路。你说,明天得去趟李老板的坟,看看那木驴的前蹄,是不是用坟头的土捏的。
我点头时,看见你的桃木剑穗上,那片木渣正慢慢变黑,像浸了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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