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铺里静悄悄的,只有炉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墨言已经睡下了,角落里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铁心却毫无睡意。
他坐在工作台前,一盏孤零零的油灯照亮他面前一小片地方。台上放着一块大小厚度都差不多的普通铁片,还有几把雕刻用的小凿子和细锉刀。
他的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凝重,眼神专注得吓人。他拿起最小的那根凿子,凑近油灯,然后,凭着脑海中无比清晰的记忆,开始在那块铁片的边缘,小心翼翼地刻画起来。
他的动作很慢,很轻,但极其稳定。凿尖划过铁片,发出细微又刺耳的“吱吱”声。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全部精神都集中在指尖和那逐渐成型的纹路上。
一点一点,曲折的线条开始浮现。它们相互缠绕,又彼此分离,构成一个复杂而诡异的环形图案。这图案深深烙印在他脑海里,来自于那块被他扔进炉火的特殊金属,来自于无数鲜血和火焰交织的噩梦。
汗水从他的额角渗出,顺着坚毅的脸庞滑落,他也顾不上擦。他的嘴唇紧紧抿着,仿佛在对抗着什么巨大的压力。
终于,最后一笔刻完。
他放下凿子,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他拿起那块复刻好的铁片,凑到灯下,仔细地、一寸一寸地检查着上面的花纹。
一模一样。
和他记忆中那块残片上的一模一样。和他噩梦里的那个标记,一模一样。
他的手指颤抖着抚过那冰冷的、新刻出来的纹路。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跳动。
确认了。彻底确认了。
这不是普通的纹饰,不是哪个工匠的私印。这是宫廷禁卫军中,只有极少数、最顶尖、也最隐秘的工匠才会被授予的标记。这些工匠不为普通人服务,甚至不为一般官员服务。他们只听从最核心的皇命,专门负责打造一些……绝不能见光的器物,处理那些需要永久沉默的“特殊事务”。
这个标记的出现,只意味着一件事——死亡和阴谋。
那位顾客,那个拿出这张诡异图纸和特殊金属的人,来自那个最黑暗、最无法无天的地方。而他要求打造的那件奇特器物,根本不是什么乐器或装饰品!
那弯曲的弧度,是为了更好地贴合……那锋利的边缘,是为了无声地切入……那些凹槽和孔洞,是为了放血和减轻重量……
那根本就是一件为杀戮而生的凶器!一件专门用来处理“特殊事务”的、极其专业的凶器!
铁心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以为自己隐藏得足够好,远离了过往的一切。可这该死的标记,这沾满血污的过往,还是像鬼魂一样追了上来,再次将他拖入深渊。
他死死攥着那块复刻的铁片,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而巨大。
就在这时——
“咚……咚咚……”
铺子的木门外,突然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声音很轻,很有节奏,不像是邻居,更不像是夜归的醉汉。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瘆人。
铁心的身体猛地僵住,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他像被冻住一样,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锐利的目光猛地射向紧闭的铺门!
这么晚了,会是谁?
墨言也被惊醒了,从角落的草铺上坐起身,睡眼惺忪,疑惑地看向铁心,又看向门口。
“咚……咚咚……”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依旧那么轻,那么有耐心,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铁心缓缓放下手中的铁片,动作极其缓慢,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对墨言做了一个绝对安静、待在原别动的手势。然后,他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悄无声息地站起身,一步步挪到门边。
他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将眼睛凑近门板上的一道细小裂缝,小心翼翼地朝外望去。
门外站着几个人。
为首的,正是白天那个送来金属和图纸的顾客。他依旧穿着深色衣服,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他的身后,还站着另外两个人。那两人穿着黑色的劲装,身姿笔挺,眼神像冰一样冷冽,即使在昏暗的夜色里,也能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训练有素、漠视生命的寒意。他们一言不发,像两尊雕塑般立在顾客身后。
顾客看到门缝里的眼睛,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他再次抬手,用同样的节奏,轻轻叩响了门板。
“咚……咚咚……”
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下下敲在铁心紧绷的神经上。
铁心站在门内,手紧紧握着门闩,呼吸变得沉重起来。他知道,麻烦已经找上门了,躲是躲不掉了。
他深吸一口气,最终,缓缓抽开了沉重的门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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