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弃阿贵的阴影如同沉重的铅块,挂在每个人的心上。队伍沉默地加快了速度,只想尽快远离那片令人心碎的土地,也将后方可能追来的溃兵远远甩开。
又艰难地行进了大半日,一条宽阔湍急的大河,如同巨大的天堑,横亘在了他们面前。河水浑浊,泛着黄色的泡沫,水流速度很快,发出哗啦啦的轰鸣声。河对面,依稀可以看到继续南下的路径,但对他们来说,却仿佛远在天边。
他们沿着河岸向下游走了很长一段,希望能找到桥梁或者渡口。然而,现实令人绝望。唯一的一座木桥,已经从中间断裂,残破的桥墩歪斜在急流中,显然是被逃难的溃兵或者绝望的难民破坏的,以防止追兵。原本可能有渡船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连块木板都看不到。只有零星几个和他们一样被拦住的难民,在河边绝望地徘徊。
“怎么办?过不去了!”赵天佑看着湍急的河水,脸色发白,声音带着恐慌。他从小怕水,这么大的河,看着就头晕。
铁心眉头紧锁,观察着河面。水流太急,直接泅渡风险极大,何况他们中还有不习水性的,还有马匹和行李。
“陆轻尘,”铁心沉声道,“你脚程快,往上游去看看,有没有水流缓一点的地方,或者能绕过去的浅滩。注意安全,发现不对立刻回来。”
“好!”陆轻尘二话不说,立刻沿着河岸向上游飞奔而去。他的身影在崎岖的河岸上跳跃,很快变成了一个小点。
等待的时间格外煎熬。河风吹来,带着水汽的腥味和一丝寒意。对岸仿佛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下游那些被困的难民中,传来阵阵绝望的哭嚎。
铁心让墨言帮忙,试着用随身带的绳索和削尖的木棍制作一个简单的抓钩,看能否抛到对岸固定,但尝试了几次都失败了。河水太宽,绳索重量不够。
赵天佑坐立不安,一会儿看看上游,一会儿又紧张地望望下游,生怕溃兵突然出现。
白芷则抓紧时间,在附近寻找任何可能用得上的草药,或者能果腹的野果,但收获甚微。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上游终于出现了陆轻尘飞奔而回的身影。他跑得气喘吁吁,脸上却带着一丝希望。
“找到了!”他冲到近前,指着上游方向,“往上游大概三四里地,有一处河面比较宽,水流好像缓一些!岸边有大片浅滩和乱石,水看起来不深,可能能蹚过去!”
这个消息如同黑暗中的一丝曙光!
“看清楚了吗?水到底多深?底下是泥还是石头?”铁心谨慎地追问。
“水大概……大概到胸口吧?我看着有地方能露出石头尖。底下好像是沙石地,不是烂泥!”陆轻尘努力回忆着,“不过水流还是有点急,得小心!”
“到胸口……”赵天佑的脸色更白了,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对他来说,这依然是巨大的挑战。
“有希望总比困死在这里强。”铁心果断道,“走!过去看看!”
一行人立刻收拾东西,跟着陆轻尘向上游走去。果然,走了三四里地后,河势变得开阔,水流声似乎也小了一些。一片广阔的浅滩延伸进河里,河水在这里被分散,显得不如下游那般汹涌。水底确实能看到大块的卵石。
“就是这里了!”陆轻尘肯定地说。
铁心仔细观察了半晌,又捡起一块石头扔进河里测试流速和深度,最终点了点头:“应该可以过。水流还是急,大家用绳子连起来,互相照应。马匹跟着,它们能自己泅渡。”
他拿出绳索,让大家依次绑在腰间,连成一串。铁心打头,墨言紧随其后,然后是白芷、赵天佑、陆轻尘断后。赵天佑的那个护卫则牵着两匹马。
“跟紧我!踩稳每一步!别低头看水,看对岸!”铁心大声嘱咐,然后率先踏入了冰冷的河水中。
河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裤腿,寒意刺骨。水流的力量果然不小,推得人站立不稳。铁心稳住重心,一步一步向前探去。
墨言紧紧跟着,白芷也咬紧牙关,努力保持平衡。赵天佑吓得脸色惨白,死死抓住腰间的绳子,被水流冲得东倒西歪,全靠前后的白芷和陆轻尘拉扯着才没摔倒。
队伍缓慢而艰难地向河中心移动。水越来越深,很快没过了大腿,然后是腰部。冰凉的河水带走体温,让人牙齿打颤。马匹不安地嘶鸣着,被动地跟着涉水。
就在他们即将到达河心,最深处即将来临的时候——
突然,从下游他们刚才停留的方向,远远地,顺风传来了一阵极其凄厉、绝望的哭喊和尖叫!那声音不同于难民平时的哀嚎,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痛苦!
紧接着,是隐隐约约的、嚣张的狂笑和怒骂声!还有兵器碰撞的可怕声响!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停下了脚步,齐刷刷地扭头向下游望去!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看不清具体细节,但可以看到下游河岸那片他们刚刚离开不久的区域,此刻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无数黑影正在疯狂地奔逃、追逐!一些地方冒起了黑烟!
隐约可以看到一些骑着马、拿着兵器的人影,正在难民人群中横冲直撞,挥舞着刀剑,如同砍瓜切菜!
是溃兵!他们真的来了!而且正在下游河岸,对那些被困住的、毫无反抗能力的难民,进行疯狂的抢劫和屠杀!
哭喊声、求饶声、狂笑声、惨叫声……混合在一起,顺着风飘来,如同地狱传来的交响曲!
赵天佑吓得浑身一软,差点瘫倒在河水里,被陆轻尘死死拉住。他的脸上毫无血色,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如果……如果他们刚才没有找到这个浅滩,如果他们还被困在下游……
白芷紧紧捂住嘴,身体微微颤抖。铁心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握着绳索的手背青筋暴起。就连墨言,也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他们站在冰冷的河心,前是对岸的希望,后是地狱般的惨剧。河水哗哗流淌,却冲不散那顺风而来的血腥和绝望。
“快走!”铁心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趁他们还没发现这里!”
他不再犹豫,奋力向着对岸迈开脚步。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情绪,队伍再次艰难地向前移动,但每个人的心都像被冰冷的河水浸泡着,沉重而窒息。
下游的惨叫声,依旧隐约可闻,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们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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