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血火按上基座的刹那，整座圣殿如被巨锤击中。
石柱崩裂，轰然倾塌。海水自穹顶裂缝倒灌而下，粗如巨蟒，砸在王座四周，激起的浪头将春棠掀翻在地。她后背撞上断碑，算筹散落如雨，指尖刚触到一根，激流便卷着碎石冲来，将它碾成粉末。
“稳住——！”夏蝉吼声未落，人已跃出。
蝉翼剑出鞘三寸，剑气如萤火流散，旋即交织成网。她足尖点在倾斜的祭坛边缘，借力腾身，剑网一收，将四散的众人拢入中心。剑尖钉入岩壁，火星四溅，软剑绷直如铁，竟在狂流中拉出一道弧形屏障。
沈微澜仍立于王座前，掌心未离石面。血火顺着符纹逆流，却如风中残烛，明灭不定。她指节发白，腕上伤口裂得更深，血顺着石纹渗入地脉，只换来一声更剧烈的震颤。
“不行。”冬珞单膝跪地，冰鉴覆于地面，水膜刚凝，便被震波撕裂，“地脉断了，阵眼在沉。”
秋蘅背靠残柱，药箱半开，药粉洒在四角，却被海水迅速冲散。她咬破指尖，在谢云峥眉心点下一枚血印，低声道：“他快撑不住了。”
谢云峥靠在石座边缘，胸口玉佩嵌入处黑气游走，右臂已全然发青。他牙关紧咬，额上冷汗混着海水滑落，却仍抬手，将一枚染血的铜铃推向沈微澜脚边。
那是她方才刺心所用的冰魄箭，断在阵心，只剩半截残柄。
沈微澜低头，目光掠过那截断箭，又落回掌心血火。火焰微弱，几乎吞没在海水倒灌的嘶吼中。她忽然松开手，踉跄后退一步。
“夏蝉——！”
“在！”
“放网！”
夏蝉瞳孔一缩，却毫不犹豫，剑指一松。剑气之网骤然散开，众人随激流四散——又在下一瞬，被她旋身回带，剑锋划地，十二道剑气钉入岩缝，织成新的阵型，将五人重新锁在一处。
沈微澜已跃至高台边缘。她抬手，指尖划过心口胎记，用力一撕。
血溅。
红莲印记骤然灼亮，如烙铁通红。她仰头，一声不吭，任鲜血顺胸口流下，滴入王座凹槽。刹那间，地底传来低沉嗡鸣，仿佛有巨兽苏醒。
红莲火自她心口炸开，逆着血脉上涌，化作一道赤焰长虹，直扑上方岩层。
火光中，一只凤凰虚影展翅而出。
羽翼未全，却已挟风雷之势，双爪撕开岩层。碎石如雨坠落，砸在众人头顶肩头，夏蝉举剑格挡，手臂震得发麻。凤凰每扑击一次，岩层便薄一分，可海底压力也随之剧增，空气如被抽尽，呼吸艰难。
“再……一次。”沈微澜喘息，唇角溢血。
凤凰虚影开始模糊。
就在此时，谢云峥猛地抬头。
他挣扎起身，踉跄扑向那半截冰魄箭，抓起便往掌心一划。鲜血喷涌，他抬手，将血拍在凤凰撞击的岩壁之上。
玉佩骤然发烫，黑气翻涌，竟与血光交融。石壁上，隐匿千年的纹路逐一亮起——蜿蜒如蛇，盘绕成阵，正位于凤凰撞击点正下方。
“巫族……传送阵。”冬珞低语，指尖抚过纹路，“需双生之血，方能启门。”
话音未落，水幕骤裂。
一道金纱身影破浪而来，速度快得只留残影。她手中铜铃直刺阵心，口中发出尖笑：“我的！这门——是我的！”
铃声刺耳，震得众人耳膜生疼。
沈微澜抬眼，看清来人面容的瞬间，瞳孔一缩。
那是一张与她七分相似的脸，眉心红痣偏左三分，可左眼却已溃烂，眼眶边缘皮肉皲裂，如被烈火灼烧过。金纱之下，手臂布满青黑脉络，像蛛网缠绕。
“若影？”沈微澜嗓音沙哑。
“我不是若影！”女子尖叫，铜铃再刺，“我是你——本该成为的影！可你毁了祭礼！你毁了命轨！”
冬珞冰鉴疾扫，水镜映出她体内血流——驳杂不纯，如泥沙混流，心脉处一团黑雾翻滚，似有残念操控。
“克隆体。”冬珞冷声道，“血脉不全，被母蛊残念寄生。”
女子狂笑，铃声再响，阵纹竟开始转动。
沈微澜不退。
她反手，一把夺过那半截冰魄箭，对准自己心口。
“主子！”春棠惊呼。
“别拦她。”秋蘅按住春棠肩膀，指尖已捏住一枚银针，针尾泛紫，“她要以精血引爆凤凰之力。”
沈微澜咬牙，冰魄箭刺入心口。
没有犹豫。
血如泉涌，顺着箭身流入阵眼。她仰头，一声低啸，红莲火自伤口喷薄而出，裹着凤凰虚影，轰然撞向传送阵。
火浪席卷，阵纹全亮。
海底轰鸣如雷，岩层崩裂，海水倒卷成漩涡。传送阵中央，一道光门缓缓开启，通向海面。
可凤凰火焰因失血而剧烈闪烁，眼看将熄。
克隆体发出凄厉嘶吼，残躯在火中扭曲，竟化作一团蛊雾，如黑烟般扑向阵基，欲缠住光门。
“斩它！”秋蘅掷出药粉，混入火焰，火势稍稳。
夏蝉剑光如电，蝉翼剑横扫，将蛊雾劈开两半。可雾气再生，再度缠来。
春棠拾起最后三根算筹，咬破指尖，血滴其上，猛然插向阵角。算筹燃起微光，引动最后一丝能量。
冬珞冰鉴覆面，凝气成盾，挡在沈微澜身后。她肩头已被蛊雾擦过，皮肤迅速泛青。
“走——！”她吼。
沈微澜悬于半空，心口血流不止，可她仍抬手，将最后一道血火注入凤凰。
凤凰长鸣，振翅冲天。
火浪裹着五人，直冲光门。海流在身后合拢，圣殿彻底坍塌，巨石如雨坠落，将光门尽数掩埋。
冲出海面的瞬间，天光刺目。
暴雨倾盆而下，打在脸上如针扎。众人跌入汹涌海浪，沈微澜心口插着半截断箭，几乎失去意识。夏蝉一把将她捞起，咬牙托住她肩膀。
“主子……主子！”
沈微澜眼皮颤了颤，抬手，指尖勾住夏蝉衣领，气若游丝：“箭……拔了。”
夏蝉摇头：“不能动，血会崩。”
“拔。”她声音极轻，却斩钉截铁。
夏蝉咬牙，一手按住她肩头，一手握住断箭，猛然一抽。
血喷。
沈微澜闷哼一声，头一歪，昏死过去。
谢云峥浮在不远处，胸口玉佩黯淡，右臂青黑未退。他挣扎着游近，将沈微澜另一侧肩膀扛上肩头。秋蘅迅速游来，银针封住她心脉四周穴道，又将一粒丹药塞入她口中。
“九转还魂丹，只能撑一时。”她低声道。
春棠抱着湿透的算筹，抬头望天。暴雨如幕，海浪滔天，远处隐约可见陆地轮廓。
“是归途。”她喃喃。
冬珞浮在最后，冰鉴在掌心缓缓旋转，映出海底深处——那片废墟之上，竟有微弱红光，一闪即灭。
“还没完。”她闭上眼。
夏蝉抬头，望向沈微澜苍白的脸。雨滴落在她眉心，顺着睫毛滑下，像一滴未落的泪。
“主子，我们回家了。”
沈微澜忽然睁眼。
她望着翻涌的乌云，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吞没：
“回家？”
她缓缓抬手，指尖沾血，在夏蝉臂上写下一个字。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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