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少正关紧窗户，房间内顿时安静下来，只余窗外隐约传来的市集喧嚣。他盘膝坐下，心神沉入识海。
数月过去，这片曾经混沌动荡的空间已平和许多。寅苍不再是最初那虚弱的小虎形态，而是化作了另一个“风少正”的模样——只是眼眸两侧跳跃着幽蓝色的火焰，为这张熟悉的面孔平添几分妖异。
“喂，小子。别看了，跟你商量个事。”寅苍的声音直接在风少正意识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
“什么事？”风少正对着那个与自己一般无二，气质却截然不同的存在问道。
他早已习惯与寅苍共用一体，但警惕从未放松。
寅苍勾起嘴角，那笑容带着野兽般的狡黠：“我有个提议，把你身上那些下品灵晶，都‘吃’了。”
“吃？”风少正眉头一皱，“灵晶乃灵气凝聚，如何能吃？”
“寻常修士自然只能汲取，但你不同。”寅苍眼中的蓝焰跳动了一下，“有我在，你的身体暂时能承受这种粗暴的方式。把灵晶吞服，我以秘法引导，能在极短时间内将其炼化。放心，有我掌控，绝不会让灵气浪费一丝一毫，更不会撑爆你的经脉。”
风少正沉默片刻，冷静反问：“将所有灵晶一次性消耗？我倒是认为，都给了你，才是最大的浪费。”他深知寅苍恢复力量对自己意味着什么，那不仅是助力，更是巨大的风险。
寅苍嗤笑一声，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话不能这么说。小子，你以为你保得住那些灵晶？即便你不给我，等到了夜深人静，它们恐怕也会易主。要不要打个赌？”
“在这莫问城中，难道还有人敢公然行抢夺之事？”风少正想起白日里那巡逻士卒的警告，但依旧对城内铁律存有一丝幻想，“武市学宫的规矩不是摆设。”
“所以说，你还是太单纯了。”寅苍摇头，笑容里带着讥讽和一种历经沧桑的淡漠，“修行之路，其本质就是资源的掠夺与积累。你所听闻的通天道行、无上神通，哪一样不是用海量资源堆砌出来的？这世间的灵气、宝物、机缘，总量就那么多，你想要往上爬，就得从别人手里抢，从天地手里夺！记住，规矩永远是用来约束君子、安抚弱者的，而真正的小人、强者，自有千百种方法在规矩之内让你寸步难行，甚至死得不明不白。”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冰冷的现实感：“以你区区炼体三阶的修为，在这聚气境多如狗的地方，他们想要控制住你，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下毒、幻术、精神暗示，或者干脆制造个‘意外’，有多少种方法能让你‘自愿’交出所有东西，然后‘意外’横死街头？铁律？铁律只负责事后诛杀，可救不了你当下的命。”
风少正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知道寅苍并非危言耸听。白日的经历、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妖族的威胁、士卒隐含的告诫，都印证了这一点，莫问城并非善地。
风少正的目光沉静如水，他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面容别无二致、却气质迥异的“存在”，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认同你所说的这些丛林法则，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迫于生存，我也会变成你口中那般汲汲营营、争夺资源的样子。但有一点，永远不会变——我所行之路，但求无愧于心。”
寅苍眼中蓝焰跳跃，带着一丝狡黠与不耐，乘胜追击道：“所以说，别再犹豫了，快把那些灵晶‘吃’了吧！这是目前最快提升我们……嗯，主要是你生存几率的方法。”
“我拒绝。”风少正的回答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为什么？”寅苍的虚影微微前倾，带着一种被冒犯的不解和讥讽，“难道你宁愿抱着这些石头被抢走、甚至丢掉性命，也不愿用它来换取力量？”
风少正直视着那双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眼睛，仿佛要穿透这层虚妄的幻象，直视其本质：“说实话，寅苍。虽然你总说‘你就是我’，但我们彼此心里都清楚，那不过是力量依附带来的错觉，是共生于这具躯壳下的无奈妥协。如果你藉此恢复了远超我掌控的实力，那么第一个被吞噬、彻底消亡的，必然是我本身的意识。”
“我们之间，难道连一点点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吗？”寅苍的声音拖长，带着一种故作伤感的夸张，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玩味。
“没有！”风少正斩钉截铁，声音如同金石交击，在寂静的识海中回荡，“对你，我无法信任，更不敢信任。”
短暂的沉默后，寅苍忽然嗤笑一声，摊了摊手，那姿态仿佛在说“真拿你没办法”。他换上了一副看似坦诚的语气：“好吧，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有这方面的‘想法’或者说……本能。吞噬宿主，彻底自由，这对我有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极具蛊惑性，“但是，你也要现实一点。就凭这区区三十几枚劣质得可怜的下品灵晶？哼，若我想恢复到足以碾压、吞噬你灵魂的程度，所需的能量简直是天文数字！至少需要几十万枚同等品质的，或者更高品质的灵晶！所以，放宽心，至少在未来的几百年里，你都是‘安全’的——当然，前提是你能活那么久的话。”他最后一句带着明显的嘲弄。
风少正并没有被他的话语牵动情绪，反而捕捉到了关键信息，眼中闪过一丝锐芒：“寅苍，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如果我自身的修为境界不断提升，变得更强，是不是你想要吞噬我的难度就会相应增大？”
寅苍的虚影微微一顿，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他沉吟了一下，才懒洋洋地答道：“理论上……的确如此。你的神魂会随着修为提升而更加凝练壮大，如同堡垒变得更加坚固，我要攻破自然需要更大的‘力气’。不过……”他拖长了音调，毫不掩饰话语中的轻蔑，“以你这具身体的资质的限制，聚气境，聚气境应该就是你的终点了！甚至很可能，你一辈子都在炼体阶打转”
风少正深吸一口气，仿佛将对方的轻视都吸入了肺中，转化为某种坚定的力量。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既然如此，寅苍，我们要不要打个赌？
“哦？”寅苍来了兴趣，幽蓝的瞳孔眯了起来，“赌什么？”
“就赌我能突破聚气境的桎梏，达到更高的境界！”风少正的目光灼灼，仿佛有火焰在燃烧，“赌注就是……我身体未来主导权的份额！若我赢了，你就安分点……”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若我最终无法突破，证明我终究是庸才，那这具身体，未来的主导权便由你掌控。”
寅苍的虚影沉默了片刻，仿佛在仔细权衡这个赌约的利弊。幽蓝的火焰在他眼中缓缓流转，映射出复杂难明的光芒。最终，他嘴角勾起一个巨大而诡异的弧度，充满了兴奋与贪婪，声音如同冰层破裂：
“有意思！成交！顺便给你点优惠，我亦会助你修行，你放心，这句没有半点虚假。毕竟你本身强大了，我吞噬你才更有成就感。”
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契约在两人之间达成。识海之中，幽蓝的光芒与风少正坚定的意志短暂地交织碰撞，旋即又各自分开，回归沉寂。
房间内，盘膝而坐的风少正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深处，一丝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他低头看了看手中那几枚微光闪烁的下品灵晶，紧紧攥住，然后将其仔细地贴身收好。
窗外，莫问城的夜晚依旧喧嚣而危险，但房间内的少年，心中却悄然埋下了一颗名为“可能”的种子，尽管通往未来的道路，注定布满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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