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永那边暂时没有动静,武松也不急。他知道,对于这等在市井底层摸爬滚打、深知生存不易的人来说,贸然投靠一个根基未稳的新贵,风险太大。他在等,等一个契机,或者等顾永自己想明白。
几日来,他白日里或在县衙处理公务,或换了便服在城中各处行走,将阳谷县的大街小巷、关键节点一一记在心中。夜里,则在那小院的天井中锤炼武艺。那套基础的军体拳早已纯熟无比,举手投足间劲风凌厉。他甚至开始尝试将记忆中一些零散的格斗技巧、发力法门融入其中,虽不成体系,却也让他的身手更为狠辣刁钻。
右拳的伤口已结痂脱落,留下几道浅粉色的新肉。这具身体的恢复能力,同样惊人。
这夜,月明星稀。武松练完拳,浑身热气蒸腾,正用井水擦拭身体,心头却莫名掠过一丝警兆。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仿佛被暗中的毒蛇盯上,带着冰冷的恶意。
他动作不停,眼神却悄然锐利起来,耳力提升到极致,捕捉着院墙外的一切细微声响。虫鸣,风声,远处隐约的更梆声……并无异常。
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这直觉,曾在景阳冈上救过他的命。
他佯装无事,擦干身子,披上外衣,吹熄了屋内的油灯,做出已然安寝的假象。自己却如同一道青烟,悄无声息地翻过院墙,融入了墙外狭窄的巷道阴影之中。
月色将巷道切割成明暗交错的两半。武松屏息凝神,如同一尊石像,与黑暗融为一体。他在等。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声掩盖的脚步声,从巷口方向传来。脚步声很轻,落脚时带着一种刻意的谨慎,来人身手显然不弱。
武松眼神一冷。果然来了。
他微微探出头,借着月光,看到两个穿着夜行衣的蒙面人影,正猫着腰,悄无声息地向他小院的后墙摸去。其中一人身形较为魁梧,另一人则略显瘦小,动作更为灵巧。两人手中都握着短刃,刃身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寒光。
是西门庆派来的人?报复他拒收贺礼,还是想给他这个新都头一个下马威?或者,兼而有之。
武松心中杀意渐起。他本不欲过早与西门庆正面冲突,但若对方欺上门来,他也绝无退缩之理。正好,借此机会,也让某些人知道,他武松,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那两人摸到墙根下,互相打了个手势,那瘦小者便如同狸猫般敏捷,脚下一点,双手便扒住了墙头,探头向内张望。显然是想先确认武松是否在屋内安睡。
就在他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院内的一刹那!
武松动了!
他如同潜伏已久的猎豹,从阴影中暴起!没有呼喊,没有预警,只有一道撕裂空气的锐响!他并未动用兵刃,只是并指如刀,身形快得带出一串残影,直取那扒在墙头之人的后颈!
那瘦小黑衣人反应亦是极快,听到脑后恶风不善,心中大骇,来不及回头,扒住墙头的手猛地一松,整个人如同没有骨头般向下一坠,试图避开这致命一击。
但他快,武松更快!
那记手刀虽未击中后颈要害,却结结实实地劈在了他的肩胛骨上!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清晰。
“呃啊!”那瘦小黑衣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嚎,整个人如同被重锤击中,从墙头栽落下来,重重砸在地上,手中的短刃也“当啷”一声脱手飞出。他挣扎着想要爬起,但半边身子已然麻木,剧痛钻心,只能徒劳地在地上扭动。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墙下那名魁梧黑衣人大惊失色,他根本没看清同伴是如何被袭击的,只觉眼前一花,同伴便已重伤倒地。他心知遇到了硬茬子,反应也是不慢,低吼一声,手中短刃划出一道寒光,直刺武松肋下!招式狠辣,竟是军中搏杀的路数。
武松冷哼一声,不闪不避,在那短刃及体的瞬间,左手如同铁钳般闪电般探出,精准无比地扣住了对方持刀的手腕!五指发力,如同钢箍收紧!
那魁梧黑衣人只觉得手腕剧痛,仿佛要被捏碎,短刃再也握持不住,“哐当”落地。他心中骇然,另一只拳头下意识地轰向武松面门。
武松右手随意一抬,便格开了这势大力沉的一拳,同时扣住对方手腕的左手猛地向后一拽,脚下悄无声息地一绊!
魁梧黑衣人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大力传来,下盘一虚,整个人便如同腾云驾雾般被抡了起来,狠狠砸向旁边的墙壁!
“嘭!”
一声闷响,土石簌簌落下。那魁梧黑衣人哼都没哼一声,便软软地瘫倒在地,人事不省。
从暴起发难到解决两人,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巷中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那瘦小黑衣人因痛苦而发出的压抑呻吟声。
武松走到那瘦小黑衣人身前,蹲下身,扯掉他脸上的蒙面巾,露出一张因痛苦而扭曲的、带着几分猥琐的陌生面孔。
“谁派你来的?”武松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在这月色下如同死神的低语。
那黑衣人眼神惊恐,咬着牙不肯开口。
武松也不废话,伸出手指,在他肩胛骨碎裂处轻轻一按。
“啊——!”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但随即被武松另一只手死死捂了回去,只剩下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声,如同破旧的风箱。
“说。”武松的指尖力道又加重了一分。
那黑衣人浑身剧烈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夜行衣,眼中的抵抗在极致的痛苦下迅速崩溃。他艰难地、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是…是西门大官人…身边的…马…马弁头子…冯…冯四爷…让我们来…来试试都头的身手…若有机会…便…便……”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意思不言而喻。
冯四?西门庆的心腹打手。
武松眼中寒光一闪。果然是西门庆。所谓“试试身手”,不过是托词,真正的目的,恐怕是警告,甚至是想让他这个新任都头“意外”消失。
他松开手,站起身,看着地上如同烂泥般的两人。杀了他们?容易,但会立刻与西门庆彻底撕破脸,目前时机未至。放了他们?又显得自己软弱可欺。
他略一沉吟,有了计较。他走到那昏迷的魁梧黑衣人身旁,同样扯掉蒙面巾,记下相貌。然后,他提起那瘦小黑衣人,如同提着一只小鸡,走到巷口,将其扔在了相对显眼的大街上。
“回去告诉冯四,还有他背后的主子,”武松的声音如同冰碴,砸在对方心上,“想动我武松,派些阿猫阿狗不够看。下次,让他亲自来。滚!”
那瘦小黑衣人如蒙大赦,强忍着剧痛,连滚爬爬,也顾不上昏迷的同伴,踉跄着消失在黑暗的街角。
武松看都未看那昏迷的魁梧汉子,转身便回了自己的小院,仿佛只是出门散了趟步。
他知道,今晚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到该听的人耳朵里。他展露了獠牙,也留下了余地。接下来,就看西门庆如何接招了。
他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明月,清辉依旧。这阳谷县的夜,注定不会平静了。
而在远处,那条被扔下黑衣人的街道拐角,一个穿着邋遢道袍的身影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看着黑衣人逃窜的方向,又看了看武松小院的方向,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低声咕哝了一句:
“煞星冲宫,贪狼犯界……嘿嘿,这局棋,有点意思了。”说罢,仰头灌了一口酒,摇摇晃晃地走入更深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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