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冰窟时，影走在最后。他没再刻意绷着那张冷脸，只是双手插在袖中，看着前面敖翊辰小心翼翼扶着鹿筱的背影，嘴角撇了撇，又悄悄勾起点弧度——那模样，倒像个别扭的少年人，藏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
夏凌寒故意放慢脚步跟上去，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喂，真打算留在龙宫？不怕敖翊辰天天用他那‘温柔刀’刺你？”
影斜他一眼，语气硬邦邦：“谁留了？我只是想去灵犀山看看，那地方三百年前就听说过，还没亲眼见过。”
“哦——”夏凌寒拖长了调子，“顺便看看敖翊辰给鹿筱浇水的傻样？”
影“啧”了一声，没接话，却加快脚步超了过去，差点撞到风若尘。风若尘正捧着那半块蛇形玉佩念叨：“姐，你说灵犀山的槿花有没有毒啊？要是能毒晕敖翊辰，我就摘一朵给鹿筱姐当暗器……”
“你这小子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影伸手敲了下他的脑袋，“再咒敖翊辰，我把你扔回冰窟喂噬魂蝶。”
风若尘捂着脑袋委屈：“你不是跟他不对付吗？”
“我跟他不对付，轮得到你咒？”影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却偷偷用灵力给那半块玉佩渡了点暖意——玉佩上的裂痕似乎浅了些，隐约有微光流转。夏凌寒看在眼里，偷偷笑了，没戳破。
一行人出了龙宫，往灵犀山去。越靠近灵犀山，空气中的花香越浓，不是槿花的甜香，倒是种清冽的草木气，混着点泥土的湿润，让人心里莫名踏实。
鹿筱靠在敖翊辰怀里，胸口的钝痛轻了些，只是手脚还有些发软。她看着远处连绵的青山，忽然笑了：“你说，灵犀山现在是不是长满了野草？三百年前我走的时候，特意嘱咐山神爷爷别让人去打理，说要让它自然长着，说不定我回来时，能看到不一样的样子。”
“说不定比你在时还好看。”敖翊辰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我当年去的时候，看到好多小兽在槿花丛里打滚，还有只小狐狸，叼着朵槿花往石碑上蹭，像在给你献花。”
“真的？”鹿筱眼睛亮了，“那我得谢谢它。”
影在旁边听着，忽然插了句：“三百年前我偷偷去过一次，被山神爷爷赶出来了。他说我身上戾气重，会惊了你的花魂。”
众人都愣了。敖翊辰看着他：“你去过？”
“就一次。”影别过脸，“那天是你说要去灵犀山，我怕你又哭，想去看看……结果刚到山脚下，就被个白胡子老头用拐杖打出来了，说我是‘黑心龙’。”
鹿筱忍不住笑出声：“山神爷爷脾气是急了点，但他心善。他肯定是怕你把我的花踩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灵犀山山脚下。果然如鹿筱所说，没有刻意打理的痕迹，石阶上长满了青苔，两旁的灌木自由生长，却不杂乱，反而有种野趣。最惹眼的是路两旁的槿花树，虽不是花季，枝桠却舒展得很，像在伸着胳膊欢迎人。
“看，那就是我埋石碑的地方！”鹿筱指着山腰处，那里有片相对开阔的平地，隐约能看到块青灰色的石头。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往上走。快到平地时，风若尘忽然“咦”了一声，指着石碑旁：“那是什么？”
只见石碑旁立着个小小的竹屋，竹屋前搭着个葡萄架，架下摆着张石桌，两把石凳。石桌上还放着个粗瓷碗，碗里似乎还有些没喝完的茶。
“谁在这里住过？”鹿筱惊讶。
敖翊辰走上前，摸了摸竹屋的门，门轴是润的，显然常有人打理。他掀开竹帘往里看——里面很简单，一张木板床，一个旧衣柜，墙上挂着几幅画，画的都是灵犀山的风景，还有……一幅槿花的素描，画得不算好，线条却很认真。
“这画……”鹿筱凑过去看，画的角落有个小小的“辰”字。
敖翊辰的脸忽然红了：“是我……我这三百年，每年都会来住几个月。怕你回来找不到地方，就盖了这竹屋，想着你要是化成人形，能有个地方歇脚。”
影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的一切，没说话，眼底却软了下来。夏凌寒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也就这点用处了。”
影没反驳，反而走进屋，拿起墙上挂着的一把旧锄头：“这锄头都锈了，亏你还想给鹿筱浇水。”说着，竟转身往外走，“我去山下找点铁砂，把它磨亮。”
敖翊辰愣了愣，随即笑了：“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你陪着她。”影头也不回，“磨个锄头而已，还需要两个人？”
看着影的背影消失在灌木丛后，鹿筱忽然叹了口气：“他其实很好，就是嘴硬。”
“嗯。”敖翊辰搂着她，“以前是我太笨，总觉得他是恶魂，怕他伤害你，从来没好好看过他。现在才知道，他只是把温柔藏得深，比我还深。”
风若尘蹲在石碑旁，摸着石碑上“阿槿之位”四个字，忽然说：“鹿筱姐，你看这石碑上，好像有字！不是原来的！”
鹿筱和敖翊辰凑过去看。只见石碑右下角，刻着几行小字，笔迹和敖翊辰的很像，却更有力些，像是影的字：“三百年雪，三百年风，终见花开。下次再偷摘你的花，我就……给你浇一年水。”
鹿筱看着那字，眼泪又掉了下来，却是笑着的。她伸手摸了摸石碑，掌心传来暖暖的温度，像是阿槿的花瓣在轻轻蹭她的手。
夏凌寒靠在葡萄架下，看着这一幕，忽然拿出个小本子记着什么。风若尘凑过去看：“你记啥呢？”
“记点素材。”夏凌寒笑了，“我打算写个故事，叫《双生龙与槿花仙》，说不定能在番茄小说上连载，火了给你们换点好酒。”
“那你得把我写帅点！”风若尘嚷嚷，“还要把我姐写得厉害点，她可是用魂魄劈开石门的女英雄！”
“知道了知道了，小祖宗。”夏凌寒笑着揉了揉他的头。
远处，影扛着锄头回来，敖翊辰跟在后面，手里拿着束刚摘的野菊。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落在他们身上，落在竹屋上，落在石碑上，落在每一片叶子、每一寸土地上。
鹿筱靠在敖翊辰怀里，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三百年的轮回不算长，那些等待和疼痛，都在这一刻有了归宿。或许就像老龙王说的，情之所至，花叶自会重逢。就算她真的要变回草木，有这些人在，有这份牵挂在，又有什么好怕的？
她轻轻闭上眼，闻着空气中的草木香，嘴角带着笑。灵犀山的风，正温柔地吹过，像三百年前一样，带着花的痕迹，也带着未来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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