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合常理。
现代战争讲究的是信息透明。
在蓝方强大的立体侦察体系下，任何大规模的地面活动都应该无所遁形。
红方的人，总不能是土行孙，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吧。
谭建林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手指在指挥台的边缘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哒哒声。
整个战场的信息，正在他脑海中飞速地重组，推演。
刘强看着连长的侧脸，没敢再出声打扰。
他知道，连长一旦露出这个表情，就是在进行沙盘推演了。
过了许久，谭建林敲击的手指停了下来。
“刘强。”
“嗯？连长我在。”
“你还记不记得，这次演习的区域，是什么时候对外公布的？”
刘强愣了一下，随即开始回忆。
“好像……有一个多星期吧。”
“为了让各个部队提前熟悉地形资料。”
“没错。”
谭建林点了点头。
“一个星期。”
“如果红方利用演习规则的这个时间差，在演习正式开始前，就派小股部队渗透进来呢？”
刘强猛地瞪大了眼睛。
“您的意思是……他们提前好几天，就把这些地雷给埋好了？”
“这……这也太赖皮了吧？”
“这不等于作弊吗？”
“战场上，没有赖皮和作弊的说法。”
谭建林的语气很平静。
“只有胜利者和失败者。”
“规则允许的，就是战术。”
“他们用最原始，最笨的办法，瞒过了我们最先进的侦察系统。”
“这帮家伙，有点意思。”
谭建林嘴角那抹熟悉的弧度，又一次浮现。
非但没有沮丧，反而透着一股子兴奋。
他转过头，拍了拍刘强的肩膀。
“你小子，脑子转得挺快。”
“比郑安和那个愣子强多了。”
得到夸奖的刘强，脸上的紧张一扫而空，嘿嘿地笑了起来。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排雷工作进行得异常艰难。
红方布设的是混合雷场。
有反坦克的重型地雷，也有针对步兵的绊发雷。
甚至还有一些伪装成石块或者牛粪的诡雷。
这些东西，就像草原上的毒蛇，稍有不慎，就会被咬上一口。
指挥频道里，各营营长的声音已经透出了焦躁。
“老徐，你们一营到底还要多久？”
“再这么磨蹭下去，天都要亮了。”
“咱们连预定集结点的一半路程都没走到。”
“是啊，后半夜就挪了三十公里，这打的什么仗。”
徐英的声音带着一股压抑的火气。
“你以为我不想快？”
“你让你的兵来这片草原上走两步试试？”
“工兵已经折损了三分之一了。”
频道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谁都知道，徐英说的是事实。
再催促，也只是徒增压力。
“不能再等了。”
一个沉稳的声音打破了僵局，是旅指挥部的命令。
“命令，各单位停止等待。”
“以营为单位，抽调重装甲力量，组成先头突击队。”
“绕开当前雷区，多路穿插，向预定目标开进。”
“记住，你们的任务是侦察和袭扰，不是决战。”
“发现敌军主力，立即上报，不要恋战。”
命令简短，却异常清晰。
几乎在命令下达的瞬间，徐英的通讯就直接切进了谭建林的三连频道。
“谭建林。”
“到。”
谭建林挺直了脊背。
“一营的先头突击任务，交给你和你的三连。”
“配属一个装甲步兵排，一辆侦察车。”
“有没有问题？”
“保证完成任务。”
谭建林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
“好。”
徐英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建林啊。”
他的称呼，从职务变成了名字。
“你小子是我手里最硬的一张牌。”
“也是咱们一营的脸面。”
“这次任务，风险很高。”
“红方既然能提前布雷，就说明他们对我们的行动路线有预判。”
“你们孤军深入，很有可能会一头撞进他们提前布置好的口袋里。”
“我要求你，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明白吗？”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不丢人。”
“把敌人的位置给我摸清楚，就是大功一件。”
听着营长近乎唠叨的嘱咐，谭建林的眼前，仿佛浮现出徐英那张写满担忧的脸。
他知道，营长是真的在担心他。
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
“营长，你放心。”
“我这辆99A，当年可是跟你一起从训练场上下来的。”
“它的脾气，我比谁都清楚。”
“想留下我，红方那帮人，牙口还没那么好。”
“行了，别贫了。”
徐英笑骂了一句，语气轻松了不少。
“记住你的任务。”
“去吧。”
“是。”
通讯切断。
谭建林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他抓起通话器，声音传遍了三连所有坦克的车厢。
“三连，全体注意。”
“引擎启动。”
“目标，正前方偏东30度，草原腹地。”
“我们……是尖刀。”
“出发。”
“轰隆隆——”
沉寂了数小时的坦克引擎，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十几台钢铁巨兽，在夜色中调转炮塔，履带碾过草地，卷起大片的泥土。
它们绕过那片依旧危险的雷区，如同一群挣脱了束缚的猛虎，冲进了茫茫的黑暗之中。
装甲步兵车紧随其后。
侦察车则如同幽灵一般，游离在队伍的侧翼，利用先进的光学设备，不断扫描着远方。
整个突击队，形成一个锋利的箭头阵型。
凭借着强大的机动性，他们沿着地图上规划出的曲折路线，高速向草原中心穿插。
被甩在身后的主部队，只能看到他们扬起的滚滚烟尘，以及逐渐消失在夜幕中的尾灯。
……
距离突击队三十公里外的一处高坡上。
草丛长得异常茂密，几乎能淹没一个成年人。
两双眼睛，正透过高倍率的夜视望远镜，注视着远方地平线上那条移动的“火龙”。
“鱼鹰，鱼鹰，这里是沙蛇。”
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了出去。
“有鱼群脱队，数量约一个坦克连，正朝你们的方向去了。”
“速度很快，预计四十分钟后接触。”
频道那头，沉默了片刻。
随即传来一个同样冷静的声音。
“沙蛇，收到。”
“把他们的实时坐标，共享过来。”
“明白。”
茂密的草丛中，一名红方侦察兵放下望远镜，迅速在战术平板上操作起来。
一个代表着蓝方突击队的红色箭头，出现在了共享地图上。
在他身边，潜伏着的另一名士兵，轻轻拉动了枪栓。
清脆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风中，几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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