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安宁，脆弱得如同一个泡沫。
在【机甲·审判日】残破的驾驶舱内，林越紧紧拥着怀中的女孩，那股萦绕在整个文明头顶，挥之不去的“被观测”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宏大，更加直接，更加无法理解的……注视。
如果说之前，他们是培养皿中被显微镜观察的细菌。
那么现在，他们就是打破了培养皿，爬到了实验员手背上的，那只最显眼的细菌。
实验员，正在饶有兴致地，低头看着他们。
“林越……”
零的意念，在林越的灵魂深处轻轻颤动，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全新的恐惧。
林越没有回应。
他将盖亚权限与自己的意识深度融合，主动迎向了那股注视的来源。
他要看清，那个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的“造物主”，究竟是什么东西。
轰！
林越的意识，在瞬间被抽离了躯壳，被拉入了一个无法用三维逻辑描述的维度。
没有上下左右。
没有时间流逝。
这里只有光，纯粹的光，以及承载着无穷信息的能量洪流。
他“看”到了。
那不是任何一种他能理解的生命形态。
不是血肉，不是机械，甚至不是能量体。
那是一个……意识。
一个由无数个宇宙的法则、信息、能量所构成的，庞大到无法想象的意识集合体。
它就是这个高维世界的本身。
而在这片意识的海洋中，漂浮着无数个闪烁着光芒的“气泡”。
每一个“气泡”，都是一个完整的世界，一个独立的宇宙。
林越看到了其中一个“气泡”，里面有长着翅膀的生物，正在建立宏伟的空中城市。
他又看到了另一个“气泡”，里面的智慧生命是纯粹的硅基形态，它们的战争，是算法与逻辑的对决。
他还看到了无数个荒芜的，死寂的，已经熄灭了文明之火的“气泡”。
地球，只是这亿万“气泡”中，毫不起眼的一个。
实验体G-734。
这就是他们的编号。
就在这时，一股信息流，没有经过任何翻译，直接灌入了林越的意识。
那信息没有情绪，没有恶意，只有纯粹的，如同计算机代码般的陈述。
【实验体G-734，出现不可控变量。】
【变量与盖亚核心融合，触发“破壁”程序。】
【升维成功。】
【有趣的变故。】
短短几句信息，却让林越的灵魂，感受到了比面对终焉女王时，更加深邃的冰冷与绝望。
有趣？
他们赌上了一切，牺牲了无数人，用整个星球的命运进行的一场豪赌，在这位“造物主”的眼中，仅仅是“有趣”而已。
就像一个实验员，看到自己培养的细菌，竟然意外地长出了不同的颜色。
仅此而已。
信息流还在继续。
【变量个体，蕴含‘深渊’与‘系统’的复合污染。】
【污染源，非本实验预设。】
【判定：值得继续观测。】
林越终于确认了一个最可怕的事实。
他们打破了笼子，但他们依然在棋盘上。
甚至，因为他们表现出的“有趣”，棋手对他们投来了更多的关注。
“不……”
一股柔和但坚定的意念，从林越身旁升起。
是零。
她作为盖亚意志的化身，试图与这片宏大的意识海洋进行沟通。
她想要质问，想要抗议，想要宣告他们的独立。
她的意念，化作一缕金色的丝线，勇敢地探入了那片由纯粹信息构成的汪洋。
下一秒。
零的意念发出一声悲鸣！
那金色的丝线，在接触到主体意识的瞬间，就被无穷无尽的，来自亿万个世界的信息洪流，冲刷得几近崩溃！
那不是攻击，仅仅是体量上的绝对碾压。
一只蚂蚁，妄图与整个地球对话。
结果只能是被地球的重力，无情地碾碎。
“回来！”
林越的意识瞬间化作一道壁垒，强行将零那濒临破碎的意识，从信息洪流中拽了回来，紧紧护在自己的灵魂之中。
怀中的女孩，现实里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原本恢复血色的脸颊，又变得一片煞白。
她受到了重创。
林越的意识，充满了后怕与滔天的怒火。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
在这位真正的“神明”面前，他的一切力量，深渊也好，系统也罢，都渺小得可笑。
他们所有的挣扎，不过是一场更加精彩的戏剧。
那股宏大的意识，似乎对他们之间的“互动”并不关心。
它的注视，缓缓从地球这个“气泡”上移开，投向了不远处，另一个散发着璀璨蓝光的“气泡”。
那是一个海洋世界。
里面的智慧生命，似乎刚刚完成了文明的统一，正在举行盛大的庆典，歌颂着他们的神明。
然后。
林越“看”到了。
“造物主”的意识，仅仅是微微波动了一下。
没有任何征兆。
没有任何能量的释放。
那个璀璨的，充满了生命与希望的蓝色“气泡”，无声无息地，从内部开始，塌陷，湮灭。
所有的生命，所有的城市，所有的海洋，连同整个世界的法则，都在一瞬间，被还原成了最基础的，无意义的信息。
然后，被彻底抹除。
就好像，实验员随手将一个观察完毕的，不再有价值的培养皿，扔进了垃圾桶。
整个过程，平静，冷漠，高效。
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林越的意识，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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