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陈默弯着腰，头颅几乎要钻进那道散发着腐朽气息的门缝，整个身体维持着一个极其痛苦且脆弱的平衡。左肩的伤口因为姿势的压迫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耳边的嗡鸣声尖锐得如同钢针。
口袋里的手机仍在执着地震动着，那嗡嗡声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清晰得如同擂鼓，一下下敲击在他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电子音那句“犹豫，即是放弃”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脖颈，缓缓收紧。
进去？那片黑暗几乎等同于死亡的具象。他这残破的身体，进去之后还能有什么作为？恐怕连孙明的面都见不到，就会像垃圾一样被清除。
不看？万一……万一是霞姐找到了某种突破口？万一是与阿鬼相关的紧急信息？万一这是黑暗中唯一一根可能的救命稻草？
赌吗？
用阿鬼的命，去赌一个未知信息的价值？
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汗水迷蒙了眼睛，他只能看到脚下那片昏黄的光带和门缝后无尽的黑暗。
最终，对阿鬼近乎本能的守护欲望，压倒了对“方舟”规则的恐惧。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丝可能，哪怕这可能是敌人故意设置的、考验他忠诚度的又一个陷阱。
他的动作快得超出了他身体此刻应有的极限，几乎是凭借着一股意志力催生出的爆发。他猛地向后踉跄半步，脱离了门缝的范围，同时右手闪电般从口袋里掏出了那部老旧手机。
手机屏幕因为信息的到来而亮着微光，在浓稠的黑暗中，这光芒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颤抖着手指，划开屏幕。没有署名，只有一个陌生的加密号码。信息内容极其简短，只有两行字：
“医院是幌子，阿鬼不在慈济。
仓库有后门，东南角，通风管道。”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陈默早已混乱不堪的脑海中炸响。
阿鬼不在慈济医院？！
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甚至暂时盖过了身体的剧痛。如果阿鬼不在慈济，那“方舟”一直以来的威胁是什么？他们手里到底还有没有制约自己的筹码？这个信息是真是假？是谁发来的？霞姐？还是……别的势力？
而后面那句“仓库有后门，东南角，通风管道”，则像是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瞬间在他必死的绝境中，撕开了一道微小的、但却真实存在的裂缝！
这不是让他进去送死，这是给了他一个……可能的选择？
几乎在他读完信息、大脑疯狂运转分析的同一瞬间，仓库内的电子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那冰冷的语调中带上了一丝明确的、不容错辨的寒意：
“陈默先生。你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伴随着这句话，那道原本只升起半米的卷帘门，突然发出“哐当！”一声巨响，猛地向上提升了半米，达到了一米的高度！与此同时，仓库内部原本昏黄的灯光骤然变得明亮刺眼，瞬间将门口大片区域照得如同白昼！
陈默下意识地眯起被强光刺痛的眼睛，但依旧清晰地看到，在门后那片原本深邃的黑暗里，此刻赫然站立着两个身穿黑色作战服、头戴面罩、手持紧凑型冲锋枪的壮硕身影。枪口幽深，毫无感情地指向门外的他。
他们没有立刻开枪，只是像两尊冰冷的杀戮机器，封堵住了唯一的入口。
电子音如同最后的审判，缓缓宣告：
“评估失败。任务资格，取消。”
取消……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放弃了自己这颗棋子？意味着阿鬼……他不敢再想下去。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但这一次，与之前那纯粹的、毫无希望的绝望不同，他的心底，还残留着那两条信息带来的、一丝灼热的余烬。
阿鬼可能不在慈济。
仓库有后门，东南角，通风管道。
取消资格？不！他们不能取消！阿鬼……
“不——！”陈默发出一声嘶哑的、如同困兽般的咆哮。他不知道这信息是真是假，不知道后门是不是另一个陷阱，但他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他不能死在这里！至少在确认阿鬼安危之前，绝对不能！
求生的本能，拯救兄弟的执念，与那信息带来的微弱希望混合在一起，催生出一股爆炸性的力量。他猛地向侧面扑倒，身体狼狈地滚入旁边一堆废弃的木质货箱之后！
“哒哒哒——！”
几乎在他身体离开原地的同时，灼热的子弹如同疾风骤雨般倾泻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打得水泥地面碎屑纷飞，留下一个个清晰的弹孔。
枪声打破了码头死寂的夜空，刺耳无比。
陈默蜷缩在货箱后面，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子弹击穿木质货箱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木屑溅在他的脸上，带来火辣辣的刺痛。
他完了。他彻底激怒了“方舟”。他现在不仅任务失败，还成了被清除的目标。
但是，那句“阿鬼不在慈济”，如同魔咒一般在他脑海里盘旋，带来一种荒谬的、近乎疯狂的可能性。
如果……如果阿鬼真的不在他们手上呢？
那这一切的牺牲和忍耐，算什么？
他紧紧攥着手机，那屏幕上的微光已经熄灭，但那两行字却如同烙铁般印在了他的视网膜上。
后门……东南角……通风管道……
他现在身处仓库的正面，枪手封锁了正门。留在这里，只有被耗死或者被乱枪打死的下场。
唯一的生路，就是那条不知真伪的后门通道！
赌了！
他用尽最后力气，将手机塞回口袋，右手死死捏住那片美工刀片，目光透过货箱的缝隙，快速判断着方向。东南角……他必须绕过小半个仓库，在枪手的火力压制下，找到那个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后门！
他深吸一口带着硝烟和死亡气息的空气，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和软弱被彻底烧尽，只剩下被逼到绝境后的、不顾一切的疯狂。
他猛地从货箱另一侧窜出，凭借着对地形的模糊记忆和求生的本能，压低身体，以一种 zigzag 的、毫无规律可言的路线，朝着仓库的东南角，亡命狂奔！
身后的枪声再次密集响起，子弹追逐着他的脚步，在他身后的地面和障碍物上炸开一连串的火星与碎屑。
黑暗和废墟，成为了他此刻唯一的掩护。而他追逐的，是那条信息带来的，一丝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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