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无边的冰冷和黑暗包裹着他，像是沉入了永冻的深海。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意识如同水底的气泡，艰难地浮上水面。剧痛紧随而至，从胸口炸开，蔓延至全身每一根神经末梢。苏闷哼一声，猛地睁开了眼睛。
视野先是模糊，然后渐渐聚焦。他依旧躺在那个锈蚀的金属罐内部，浓烈的铁锈味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刺鼻难闻。胸口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他低头看去，皮甲的前襟被某种锐器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了下面红肿淤紫的皮肤，幸好未被完全破开，但肋骨处传来的剧痛提示着可能骨裂了。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目光扫向入口处。
那里趴伏着一个穿着暗灰色伪装服的身影，一动不动。对方的头部位置，一片狼藉，特制穿甲弹在如此近的距离造成的破坏是毁灭性的。一击毙命。
苏赢了，以重伤为代价。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声咳嗽都牵扯着胸口的伤痛，让他眼前发黑。他强忍着眩晕和恶心，检查了一下自身情况。除了胸口的伤势和之前药剂带来的残余副作用，体力也透支严重。
但此刻，他必须立刻离开。刚才的枪声和打斗，很可能引来了新的麻烦。
他挣扎着坐起身，靠在罐壁上喘息了片刻。然后，他先确认了一下内衬口袋里的两袋影爪豹脊髓液还在，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接着，他艰难地挪到那名袭击者的尸体旁。
这是一个面容阴鸷的中年男人，脸上有一道陈年刀疤，眼神凝固着死前的惊愕与凶狠。苏在他身上快速搜索了一番，找到了一些金币、几发普通的步枪子弹、一小包用于紧急止血的劣质药粉，以及……一个绣着古怪乌鸦衔齿轮图案的布片。没有身份证明，没有更多的魔药或炼金物品。这个乌鸦图案，苏从未在锈水镇见过。
是某个外来势力？还是某个隐藏组织的成员？
苏来不及细想，将金币和布片收起，把那包劣质药粉胡乱按在自己胸口的淤伤上，带来一阵微弱的清凉感，聊胜于无。
他必须走了。扶着冰冷的罐壁，他咬着牙，一步步挪出了这个临时的避难所（或者说，囚笼）。外面的光线依旧昏暗，但比起罐内开阔了许多。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锈水镇的大致方位，踉跄前行。
每一步都伴随着胸口的剧痛和呼吸的困难。他不敢走快，也不敢停留，像一头受伤的孤狼，在危机四伏的荒野中艰难跋涉。警惕着风中可能传来的任何异动，警惕着脚下可能出现的任何陷阱，更警惕着身后可能存在的、新的追踪者。
回程的路，变得无比漫长。身体的痛苦和精神的紧绷双重折磨着他。有好几次，他几乎要因为脱力和剧痛而倒下，但求生的本能和对那份魔药的渴望，支撑着他一次又一次地站起来，继续向前。
当他终于看到锈水镇那歪歪扭扭、由锈蚀金属和废旧板材拼凑而成的围墙轮廓时，天光已经再次开始黯淡，预示着另一个“夜晚”的降临。镇子入口处摇曳的、散发着浑浊光线的煤气灯，在他模糊的视野中，仿佛成了希望的灯塔。
他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穿过镇口那些或麻木或警惕的目光，没有去霓虹沟，也没有回自己的集装箱，而是径直朝着“漏勺”酒馆的后门方向挪去。
他现在这副样子，太显眼了，必须尽快处理伤势和销赃。
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他敲响了老猫那扇同样吱呀作响的后门。
门很快开了一条缝，老猫那双精明的眼睛在门缝后闪烁。当他看到门外浑身血迹、脸色惨白、几乎站不稳的苏时，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但很快就被掩饰下去。
“啧，小子，你这模样可比上次猎杀夜嚎兽回来惨多了。”老猫迅速打开门，将苏拉了进来，然后警惕地关上门，插上插销。
“东西……拿到了。”苏靠在门板上，虚弱地从内衬口袋里掏出那两袋散发着微弱磷光的银色脊髓液，以及那几只影爪豹的耳尖毛，“先……处理伤口。”
老猫接过材料，只是粗略看了一眼，眼神就亮了起来，尤其是感受到那脊髓液中蕴含的活跃能量时。但他没有多问，而是先将苏扶到那张简陋的工作台旁坐下，熟练地翻找出一个稍微像样点的医疗箱。
“忍着点。”老猫用一把消过毒的小刀划开苏胸口破损的皮甲和内衣，露出下面大片骇人的淤紫和肿胀。他检查了一下，松了口气，“算你命大，肋骨没断，但骨裂是跑不了了。内脏可能也有些震荡。”
他拿出一些味道刺鼻的、由变异植物根茎研磨成的药膏，涂抹在苏的伤处，然后用干净的布条紧紧包扎起来。过程中，苏咬紧牙关，冷汗直流，但没有发出一声痛哼。
处理完伤口，老猫又递给苏一杯浑浊的、带着苦涩药味的液体。“喝了，能缓解点疼痛，帮你撑过去。”
苏没有犹豫，接过杯子一饮而尽。一股暖流顺着食道而下，虽然味道令人作呕，但胸口的剧痛确实缓解了一些，精神也稍微振作了点。
“两只影爪豹，还有别的‘麻烦’？”老猫这才开始仔细检查那两袋脊髓液，啧啧称奇，“品质相当不错，能量流失很少。你小子，运气和实力都不错。”
苏疲惫地闭上眼睛，缓了口气，才将遭遇袭击者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省略了自己使用药剂和最后搏命的细节，只提到有人黄雀在后，被他反杀，并拿出了那个乌鸦衔齿轮的布片。
“乌鸦和齿轮？”老猫看着布片，眉头紧紧皱起，脸上的皱纹更深了，“这图案……我没在锈水镇见过。可能是外面来的‘清道夫’，专门干这种黑吃黑的勾当。也可能是……某个对血狼佣兵团悬赏感兴趣，但又不想按规矩来的势力派来的。”他沉吟片刻，“这东西我留着，帮你打听打听。你最近小心点，拿了悬赏也别太张扬。”
苏点了点头，他本来也不是张扬的人。
“悬赏……”老猫将脊髓液和耳尖毛收好，计算了一下，“两份标准份的净化脊髓液，血狼团给的报酬除了金币和弹药，最主要的就是他们承诺的那份敏捷魔药。这东西我帮你兑换回来需要点时间，大概明天这个时候能弄到。金币和弹药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部分。”
“魔药优先。”苏强调道。力量，才是立足的根本。
“明白。”老猫笑了笑，将一小袋金币和几个装满子弹的弹夹推给苏，“这些你先拿着。剩下的，等魔药到手一起结清。”
苏收起金币和弹药，感受着胸口的隐痛和身体的虚弱，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和恢复。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小子，”老猫在他身后叫住他，语气难得地带上一丝认真，“哭泣峡谷那边，血狼团好像真有大规模行动，最近镇子里生面孔也多了不少。水越来越浑了，你有了魔药，实力能提升一截，但也别卷进不该卷的麻烦里。”
苏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推开后门，融入了锈水镇那即将被霓虹与黑暗笼罩的街道。
他需要回到那个冰冷的集装箱，处理掉身上的血污，好好睡一觉。至于未来的麻烦……等他能握稳枪，不再感到胸口刺痛的时候，再去面对吧。
这一次，他活下来了，并且即将触摸到更强的力量。这末世，似乎也因此，透出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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