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中枢实验室的灯光是永不疲倦的白昼，空气循环系统过滤掉所有杂音，只剩下仪器低鸣与键盘敲击的冰冷回响。
嘉丽坐在主控台前，屏幕上瀑布般流淌着昨夜升降平台遭遇战的能量残留数据。她黑色短发的发梢被通风口的气流轻轻扰动，眼尾那颗浅褐小痣在荧光下若隐若现。
“能量释放峰值超过已知任何武器系统三个数量级，湮灭过程零热辐射逸散……”她紧盯着异常波谱图，“像橡皮擦抹掉铅笔字，只留下一点烫金印子。”
弗林的声音从环形光幕阵列深处传来，带着一贯的电子乐般的跳跃感：“橡皮擦？嘉丽宝贝，你管那叫橡皮擦？”他乱糟糟的黑色卷发几乎要戳进悬浮的立体投影里，那上面正疯狂重构着金色光柱吞噬兽群的数字模型，“这是法则层面的操作！微观粒子层面的信息重组！就像……上帝打了个响指，说‘这群数据无效，回收！’”
他猛地挥手，投影中一只被金辉包裹的镰刀兽瞬间分解为亿万金色光点，汇入通天彻地的光柱。“看这优美的熵减！能量回收率13.7%……上帝可不会这么精打细算！”他凸出的眼球闪烁着发现宝藏的狂热光芒，“灯塔底下肯定藏着个比上帝更抠门的超级账房先生！”
嘉丽皱眉，手指在键盘上划过，调出一份加密的底层日志：“账房先生可不会触发‘核心协议零’。这个协议优先级高于一切，包括城主的物理指令。”全息屏上，格雷覆盖装甲的手指被无形力量禁锢在猩红按钮上的动态画面无声循环，“‘巨脑’……它强行接管了整个系统。”
“‘巨脑’？”弗林咀嚼着这个词，像品尝一颗味道古怪的硬糖。他踱步到叶文洁常坐的茶台边，随手捞起半块被主人遗忘的桂花米糕塞进嘴里。“这名字……啧啧，一听就够老派，够带劲！像旧世界里那些被锁在铅罐里的古董超级计算机。”
实验室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叶文洁走了进来。月白亚麻衬衫，深灰阔腿裤，银发松松挽起，檀木簪子在无影灯下泛着温润的光。
她手里托着一个青瓷小碟，上面摆着几块晶莹的桂花糕，空气里立刻弥漫开清甜的桂花香气。她扫了一眼弗林沾着糕饼碎屑的嘴角，没说什么，只将碟子轻轻放在嘉丽手边。
“老师，”嘉丽抬头，将显示“核心协议零”触发的加密警告屏幕转向她，“昨晚的‘神罚’……源头锁定了。系统自称为‘巨脑’。”
叶文洁的目光落在屏幕那行冰冷的金色文字上——“巨脑已获得中枢系统最高权限”。她的视线很稳，如同浸在温酒里的琥珀，深不见底，只轻轻“嗯”了一声，仿佛早已料到这刻。“证据链完整？”她问，声音像古井无波的水。
嘉丽调出数据链路图谱，复杂的金色线条从灯塔底部的能源管道节点爆发，瞬间贯穿所有网络。“它利用了灯塔本身的能量管道网络作为载体。像病毒，但更……优雅。”她指着一个关键节点，“这里，洪流路径与b-3区旧实验舱深层接口完全吻合。但我们的物理探测无法穿透那个区域。”
“b-3区？”弗林猛地抬头，表情像被电流击中，“艾略特和莉亚当年搞高维生物神经图谱同步的地方？他们最后……”
“高度融合，无法分离。”叶文洁平静地接口，拿起一块桂花糕递给嘉丽，“那个接口，是旧世界遗留的深层物理端口之一，理论上只用于连接理论上无法实现的超算核心。”
“理论无法实现？”弗林的声音陡然拔高，凸出的眼球死死盯着叶文洁，“叶老，别告诉我灯塔底下真压着一个旧世界留下的怪物大脑！那玩意儿昨晚可是把几百只噬极兽当面包屑扫掉了！”
叶文洁轻轻掰开一块桂花糕，露出里面深色的甜蜜馅料。“眼下它只是清扫了面包屑，弗林。问题在于，当它认为灯塔本身是‘面包屑’时，我们该如何自处？”她看向嘉丽，“尝试建立非侵入式观测通道，最低能耗，只采集基础光子信号。权限……用我的最高识别码。”
嘉丽的手指在控制台上飞舞，一串串指令代码流入系统。巨大的环形光幕阵列中心亮起，核心画面是b-3区实验舱接口处的实时扫描,一片深邃冰冷的金属结构，探测器反馈的只有一片虚无与沉寂。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运行的恒定低鸣和弗林略显粗重的呼吸。
时间在无声中流逝。嘉丽手腕上那块老式机械表秒针的走动声，忽然变得异常清晰，嗒，嗒，嗒，敲打着凝滞的空气。
突然，弗林面前的悬浮投影毫无征兆地闪烁、熄灭。
几乎同时，嘉丽的主控台屏幕，四周墙壁上的辅助监视屏，头顶的照明灯带，甚至角落里的恒温器显示面板……实验室内所有电子设备，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掐灭电源。
绝对的黑暗降临，浓稠如墨。
下一秒，熄灭的设备并未重新亮起，但每一块屏幕，每一处光滑的金属表面，甚至空气本身，都缓缓浮出古老的金色纹路。
它们并非简单的线条，而是无数极其精微、层层嵌套的几何符号与象形文字的集合体，如同活着的金色藤蔓在虚无中生长、蔓延，瞬间爬满了整个空间。
一种低频的嗡鸣开始在墙壁、地板、甚至人体骨骼深处共振，并非物理的声音，而是直接叩击意识的洪钟大吕。
弗林凸出的眼球倒映着满室流淌的金光，他猛地后退半步，脊背撞在冰冷的合金操作台上。嘉丽霍然站起，眼尾的小痣在金光中微微颤动，她下意识摸向手腕上的机械表，指尖冰凉的触感是唯一能确认的现实坐标。
叶文洁依旧坐在茶台边。她伸出手，不是去触碰光屏，而是轻轻抚过旁边青瓷碟的边缘。指尖下，冰凉的瓷釉触感依旧。她抬起琥珀色的眼眸，静静看着金色纹路在她掌心上方几厘米的空气中流淌、变幻，如同观察着溪流中一片飘落的树叶。
“它……醒了。”嘉丽的声音很轻，在无处不在的低频嗡鸣中几乎听不见。
弗林像是刚从梦魇中挣脱，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随即眼中爆发出近乎疯狂的光芒。他猛地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支普通的石墨铅笔，毫不犹豫地朝着面前空气中最明亮的一道金色光流刺去。“让我看看你的实体，大脑袋！”
铅笔的木质笔杆和石墨笔芯在触及那流淌金芒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炼金熔炉的凡铁。没有声音，没有闪光。笔尖接触点的物质结构，从宏观到微观，被一种无法理解的力量瞬间解析、拆散、重组。
铅笔的形态在万分之一秒内崩溃，化为无数极其微小、闪烁着纯粹金光的粒子尘埃，如同被惊散的萤火虫群，随即被光流无声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弗林僵在原地，手中只剩下空气。他保持着刺出的姿势，凸出的眼球死死盯着铅笔消失的地方，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震撼的苍白。
“物质重组……”嘉丽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她已扑回主控台。虽然主屏幕本身也爬满流动的金纹，但其底层物理连接依旧存在。她的手指在覆盖着金纹的玻璃屏上飞快点触，指尖划过之处，金纹如拥有生命般微微避让，留下一串短暂的数据涟漪.
她正绕过崩溃的操作系统，直接驱动硬件端口，将实验室内部的传感器变成探针。“能量流动方向……在朝主控室汇聚！”
叶文洁拿起碟子里最后一块桂花糕，轻轻咬了一小口，目光落在实验室通往主控核心区的密封气闸门上。那扇厚重的合金巨门，此刻门缝里正渗出丝丝缕缕如同实质的金色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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